這回答鬼馬財始料未及,他伸手從西裝懷兜掏出雪茄,抽出一根點燃,借由這短暫的空檔思索。抬眼看著天九,雙手整理西裝,借勢故意伸出兩手的拇指跟小指,在胸前比了兩個相對的六:“你奶奶去年就去世了,你在香港還有其他親人放不下麼?你要是願意的話,我可以安排你們一起走。” 天九看到了鬼馬財的手勢,可他並未在意,也毫無反應,依舊同方才一般自然的對他說:“不需要,財哥,我會想其他辦法。你交代我的事,我馬上去做。” 說完正要起身離開,鬼馬財卻叫住了他:“阿九,陳飛虎收過肥黎和賴蝦一筆錢,我想,大全應該也有份,不是小數目。大陸的生意談妥,我會算你一份,由你全權負責。” 天九愣了幾秒,會意的點點頭,轉身出門。他前腳剛走,鬼馬財的大哥大又再度響起。電話那頭,是個滄桑渾厚的聲音:“阿財,我是洪安權叔。” 鬼馬財倍感詫異,隻能禮貌的回答:“何爺你好,有什麼事麼?” “不知道你有沒有空,我們見一麵,喝喝茶,聊一聊。” “現在的局勢,恐怕是不行了何爺,有什麼你老人家直說就好了。” “哈哈,也是。阿財阿,現在和記沒人當家做主,阿全這個人,你比我更清楚。不如就趁這個機會,過檔到我這裡來。過檔費,隨便他開口。我願意把灣仔交給你打理,大家也少動乾戈。你能讓那麼大個深水埗清一色,我想打理灣仔應該也不成問題,來我這邊,你做事也方便的多。你考慮一下?” “何爺,多謝你親自打電話過來。隻是抱歉,灣仔不是深水埗,深水埗是塊沒人爭的荒地。既然火勇做不到清一色,我也一樣做不到。如果何爺你有什麼生意願意跟我談,我求之不得。但是如果何爺是為了化乾戈為玉帛,我想,大全沒那麼容易鬆口。我的過檔費,一定是一個你老不會付的價格。” “嗯,好!那權叔先謝過你!等見了分曉,我們再慢慢談!” 掛斷電話,鬼馬財攤靠在椅子上,揉了揉雙眼。猛的站起身,奮力把雪茄摔在地上,即便隻有香煙般粗細的雪茄,也被摔得火星四濺。倚著桌子緩了幾秒,他將雪茄盒揣回口袋,又從保險箱取了三百萬現金整齊的裝在皮箱裡,叫手下驅車,載他前往簡議員府上。 別墅柵欄外,鬼馬財吩咐手下把車開走,獨自一人進門。簡議員的態度不冷不熱,二人前往書房,關好門,相對而座。 見他一語不發,隻是麵無表情的泡茶,鬼馬財將手邊的手提箱推到簡議員麵前,開門見山的說:“令公子的事,我難辭其咎。幕後主使已經同我聯係過了,他開出的條件,我會盡量滿足,以保令公子周全。但…” 鬼馬財停了下來,簡議員倒好茶,把茶杯遞到他麵前,眉毛都沒抬一下,冷言冷語道:“繼續說。” “但議員你做好喪子的準備。”說罷,起身便跪在地上,腦門扣得理石地磚一聲悶響:“如果令公子不測,我林殊財願認你做契爺盡孝,給你養老送終!” 隨著砰的一聲巨響,茶臺上大小瓷具都為之一顫。簡議員拍案而起:“林殊財!你他媽的!”他口中咬著牙齒吱吱作響,短短數字幾乎都是從牙縫中擠出來的:“是誰?” 鬼馬財依舊跪趴在地上不起,可語氣裡並沒有絲毫慌亂,仍然平平的說:“亡命徒,契爺不知道得好。我知道契爺你有很多辦法能夠懲治他,可他殺一個人,要比契爺你懲治一個人快得多,也容易得多,不要惹禍上身。” 簡議員一愣,恢復了些許冷靜,重新坐回椅子上,言語中尚帶著情緒:“我小看你了林殊財!想借我的手殺人?那個廢物是我跟情婦生的兒子,我不止這一個情婦,當然也不止這一個兒子。即便是他今天死了,全港都不會有一家媒體敢報道他是我的兒子,即便是哪個不開眼的報道了,我也不可能承認。死了個神父而已,我憑什麼要幫你?” “因為契爺你幫我,就是幫你自己。他綁架令公子,沖著的是我不假,但盯上的,卻是契爺你。明槍易躲,暗箭難防。一招不成,還會再有下招。” “那我解決這件事最簡單的辦法不是幫你殺了他,而是幫他逼死你。” 鬼馬財緩緩站起身,語氣裡滿是低微,但眼中寒光凜冽:“如果契爺因為令公子受傷遷怒於我,怨氣未消,殊財這就給契爺一個交代。” 話音未落,鬼馬財便俯身抄起臺上的茶刀,刺進左手中指指甲裡。電光火石間,簡議員被嚇得打翻了茶杯,手忙腳亂的使勁渾身氣力抓住他拿刀的手。 刀尖已然刺進指甲些許,幾滴鮮血滾落而出。鬼馬財額頭上青筋暴起,眼白也爬上了血絲,稍謝了力,麵無表情的看著簡議員。 兩人的距離不到二十厘米,望著鬼馬財野獸般殘酷的目光,簡議員錯愕的瞪大了雙眼。喘了好一陣粗氣,奪下他手中的茶刀,才有氣無力的攤靠回去。臉上從震驚,到憤怒,又閃過絲絲恐懼,看了眼鬼馬財毫不在意,仍放在茶臺上的手,最後再次變得嚴肅:“你給我記住林殊財,你是黑是白,是死是活,都不是你自己能做主的。我不會介意死一個兒子除掉你,或者除掉羅世全。我讓誰吃一口飯,誰才有的吃!我不管是坐館還是話事人,你們隻不過是三合會,不要造次!”說著,將皮箱收到了茶臺下。 鬼馬財見狀深吸了一口氣,站直了腰,畢恭畢敬的鞠了一躬:“殊財明白,多謝契爺抬愛。希望令公子能平安無事。” 簡議員把茶刀扔在茶臺上,扶起茶杯,重新倒了一杯茶,眼也沒抬,不耐煩的回了句:“從後門滾,深水埗改造工程會推遲,你們之間的問題沒解決之前你跟官方合作的一切項目全都給我暫停!必要的時候我會安排其他人接手。” 鬼馬財沒有直起腰,痛快的答應道:“好,一切聽契爺安排,殊財先告辭了。” 屈身退出書房,鬼馬財看了看還未止血的手指,隨手在襯衫上擦了一把,由別墅後門上車。隨即立馬聯係斬華:“阿華,去找幾個專業的狗仔,二十四小時跟著簡山河。他見過什麼人,做過什麼事,我都要看到照片。另外通知我們的人,今天開始撤出所有跟官方合作的項目。撤出之後,找大圈幫的人去所有地方打砸搶燒鬧,別搞出人命,但我要見報。” 簡單包紮好手指,鬼馬財與天九匯合。勝吉茶樓門前大全如新郎歡迎賓客一般,與到來的各地區話事人握手寒暄。見鬼馬財的車駛來,他得意的注視著車門緩緩打開。 然而下車的隻有鬼馬財與天九兩人,這讓大全的笑臉在頃刻間消散。他迎上前去,直截了當:“財哥,我要的人呢?” 鬼馬財板著臉,把不悅全然寫在臉上:“人我不會給你,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但我要跟你談另外一筆生意。”說罷揮手讓天九離開。 大全猶豫了半晌,也示意細威去招呼各區話事人。 鬼馬財點燃一支雪茄,低聲說:“權叔是條老狐貍,你想在他手裡討到便宜沒那麼簡單。洪安是何家的一言堂,你能跟他耗多久?茶樓裡這些人現在能跟你同煲同食,一直占不到便宜還會不會再支持你?火勇可以交陪酒妹出來,權叔為什麼不可以交火勇出來?到時候不要說你撈不到一分,你打灣仔花出去的錢也都要打水漂。” “那是我的事,不需要財哥你操心。”大全如往常一般胸有成竹。 鬼馬財嘬了一口雪茄,嘴裡噴出股股白煙,話風猛然一轉:“是啊,以你全哥的權謀,不會算不到這些。可你依然要去打灣仔,即便火勇要交人講和,還讓你在自己的地盤上插了旗,也還是要打。那就說明,你根本不想逼權叔做什麼,你想逼得,是火勇。” 大全聽著他的話,嘴角漸漸上揚,點了支煙,欣慰的點點頭:“我們認識多久了?哈哈,鬥也鬥了十幾年了。不得不說,你是我唯一覺得尊敬的對手。阿財,你真的覺得你洗得白麼?或者說,你真的覺得和那些當官的做做生意,他們就會允許你洗白麼?即便是權叔那種身世背景,很多年前就開始靠著拍電影捧明星,搞樓盤弄股票,幾乎把全部身家變得正當的人,他真的洗的白麼?阿財…呼…這是第一次,也絕對是唯一一次。把人交出來,這件事我願意讓你參一哢,到時候我們一起去國外,沒有人認識我們,你喜歡做商人,隨便你怎麼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