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遇見如雪(1 / 1)

先到咱的專業戶去看看。王長對領隊的說。   他們一行人在街道裡七轉八拐到一個破籬笆墻邊停下。一個中年男人從一個老舊的小屋子裡出來迎接。   一位乾部問:老六,你老婆呢?   跑了。   跑哪了?   我也不知道。   知道政策不?   知道。   知道就好。你們再生就是四T了,要罰兩w多。你也不摸摸的腰包?你這不是既給自己增加負擔又給國家添麻煩嗎?   我不用你們養活,無非做飯時多添一瓢水,怎麼說我給你們添麻煩呢?   你看,都罰了你兩次拘了兩回了,怎麼還沒有一點思想覺悟呢?   原來,這個叫老六已經生了三個女兒,他老婆又出逃了,他留在家照顧三個女兒。   咱都是老熟人了。廢話我就不多說了,你說,現在你準備怎麼辦?   我認罰。隻是在家看著這三個娃沒時間去賺錢,現在交不起。要不,你們把這三間房拆了頂帳吧。   你這三間破房子能值幾個錢?你這是打發叫花子?   那,那你們讓我怎麼辦?要不你們就還把我們爺四個都抓了去?反正家裡的房還沒有拘留所的房子好,拘留所的飯也現成。   真無賴!有人說。   一幫人說道了半天,三個娃也閑不住玩鬧起來。   保安隊裡有人耐不住了,罵道,老六你他娘不能賺錢吧專能操呢,沒錢還可勁c,你這種人真該把你那玩意兒剁了。   老六也怒了,正要發作,村支書上前按住他,對王長說,王長,俗話說窮光蛋窮光蛋,窮光了就成光兒了。別管怎樣,老六也聽從政府要求做了結紮,使足他的本事也就這麼一回了,這也算配合了咱的工作不是?我看這樣,咱還是先去看看別的人家吧。他的問題咱慢慢想辦法。   王相紅一直跟在他堂哥王長身邊,韓如雪好像也沒有幾個熟識的,就跟在宋明身邊,兩人有一句沒一句的聊著。她是上周被抽調過來的,主要負責發放宣傳頁,寫簡報。宋明說他在宋莊中學教書,韓如雪一聽高興地說,我妹妹正在宋莊中學上學呢。   你妹妹?   嗯,今年初三。在三4班。叫韓如月。   韓如月?宋明說,好像聽人說過。哦,對,想起來了,這次迎檢的禮儀隊長好像就是她。   可不就是。為這事在家可沒少發牢騷。   韓如雪,韓如月,好名字。宋明說。   我爸起的。韓如雪有點小驕傲地說,你這一段怎麼不去寄信了?   太忙了。宋明虛應道。   哦。韓如雪看了他一眼,嘴唇動了動又抿上了。   一幫人又浩浩蕩蕩到了一戶人家。家院裡堆著玉米棒,墻跟放著幾個裝滿玉米棒的籃子,房沿上有一位六十多歲的老太太,用一條繩子往房子上拔玉米棒。下麵沒人給她掛鉤,她就把繩鉤悠來悠去掛籃係,村支書趕緊上前給她鉤住籃子,說,俊生娘,你一個人咋拔呀?下麵連個掛鉤的也沒有。唉,您老也六七十的人了,這房沿可不是您上得的。他爹呢?   去地裡澆水壓麥根了。   唉,還是叫俊生回來吧,別要了。看把您老兩口苦的。支書說。   兒大不由爹。俊生的事,你們找他說,我一個快入土的老婆子哪裡說得了呀?   俊生娘邊說邊從梯子上顫巍巍的爬下來,一腐一拐蹣跚著去拿凳子讓座。   俊生娘,您這兩天又瘸得厲害了,可得注意身體呀。支書忙扶她坐下,自已去屋裡搬了幾把椅子讓王長等人坐下。   唉,老風濕了,沒得治。這一忙活,又重了,下不得地,隻能讓他爹一個人乾活了。   又看了看滿院的人慢慢地說,這牛呢,你們也給牽去了,這牢呢,他爹也算住過了,你們還要咋地?   支書說,俊生娘,您的牛俺也不想牽,牢俺也不想叫他爹住。可這是政策,說到底是為咱老百姓好,咱不能不守法呀!   唉,我們老了,也不懂什麼法不法的。我們年輕那會兒鼓勵生,現在又不讓生。不讓生就不讓生,我們老倆口子又沒違法,你們老來找我們乾啥?   盡說糊塗話!你雖然不,可您的兒子要,找不到他,不找你找誰?!一個乾部生氣的說。   這位領導,你說得有理,兒子違法,爹媽受罰,我們沒怨言。你們要抓,我就去地裡叫他爹回來跟你們走就是了。   已經抓了一次了,再抓也沒用。一個乾部說,我們這次是來通知你們,如果下個月10號前你兒媳還不上站參加檢查,根據規定,要采取強製措施。我們決不能因為你一家破壞了整個鎮的工作。   老太太自然聽懂了那人講的話,她知道強製措施是什麼,她家也不是第一家,也不會是最後一家。她瞪大了眼睛看著那人,嘴唇顫抖著。   又看著主屋那座老瓦房說,這房子是俊生他爺蓋的,俊生他爺年青時參加遊擊隊,鬼子們說要來抄家,來了沒抓到人,走了,不知怎麼沒抄家。這次可要被你們抄了。抄吧,這房子就這命。這時抄也比那時抄還多住了一代人呢,值了。   俊生爹被人從地裡叫了回來。一位頭發盡白滿臉皺紋胡子拉碴彎腰駝背的老人,一幫人又說教一通,留下宋明和韓如雪給她們做思想工作,又去別的人家了。   宋明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就照著韓如雪給的宣傳頁的內容選了幾條給她們講講,韓如雪在旁邊補充著。   俊生爹默默的聽著。聽過後問,你們學校一班多少人?宋明說,五十多人。   幾個老師上課?   平均三個老師一個班。   老師夠嗎?   老師不夠,從小學抽過來一部分。   孩子,你想想,現在一個班五十人,隻要三位老師,都沒法保證。要是都換成老人,一人一張床,幾個人一個護工,還不一定都隻住三年,有可能住十年,三十年。你們有文化你們算算,那得蓋多少養老院,需要多少護工?   現在的罰款原說是建養老院,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現在都蓋成學校了。上麵連建學校的錢都沒有,能有多少錢用來建養老院?   人呀,都會老的。可別瞎想著哪個會養你,到時不養你你找誰去?找村長?還是找鎮長?還是找誰?鎮長還不知道養他爹娘不養呢。   親兒女都不一定靠得住,哪個能靠得住呢?還得多養幾個,老了乾不動了好讓兒女分擔些。   唉,啥也不說了,咱老百姓命沒那麼金貴,也沒那麼嬌病。隻要有口氣,有口飯吃,就能活下去。   大爺深深吸了口煙,又長長的吐了口氣說,你們也不用給我們做工作了,這兩天我和老伴就收拾收拾那房子,給他們吧。   那房子住了大半輩子,也皮老骨頭疏了,現在要掀,也要讓這房子乾乾凈凈體體麵麵的走。   可是,可是……韓如雪眼圈紅了,囁嚅著。   唉,孩子,沒啥大不了的。嗬嗬,房子再多也不會叫爹。看著韓如雪要落淚的樣子,他擠出一絲笑容寬慰著她。   又小聲對她倆說,等我有了孫子,房子掀了可以重建,重建個大的,重建個二層小洋樓。哈哈。   他抬起竹節一樣乾瘦的手比劃著,混濁的眼中放出一絲光芒。   幾天後,隨著拖拉機一陣吃力的吭哧聲,老瓦房轟然倒塌。隔著騰空而起的灰塵,宋明看到院中擺著香案,蠟燭已被氣流撲滅,香火似乎還透出一點微紅。案前匍伏著兩個身影,那是俊生的爹娘。她們就那麼跪在那裡,頭伏在地上。   幾個街坊沖進去拉他們,哭著喊著,俊生娘,你可要想開些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