期未考試成績出來了，不出所料，方晴的英語成績遙遙領先，驚動了劉主任。劉主任看了方晴的成績，大贊方晴創造了農村教學的奇跡。說這充分證明了一件事，農村的孩子不是不行，隻要教學得法，她們完全可以和城市的孩子一較高下。 　　宋明的平均分比連主任的平均分高了12分，徹們底底把連主任甩了十萬八千裡。 　　期中考試時連主任搞得她們成績比宋明的還高，那時也許她沒想到會弄巧成拙，抬得高摔得重，一張成績單撕下了連主任最後一張遮羞布，以至於她一直以各種借口拖延推托不敢向她的學生公布她的英語成績。 　　不過最顯眼的還是方晴的成績，平均分達到了80分，比全鄉第二名的平均分高了將近20分，完全不在一個檔次。以至於有人質疑方晴是不是作弊。還告到了劉主任那裡。 　　劉主任說，誰懷疑誰可以重新原卷重新考一次，你可以讓你的學生公開作弊，看看能不能考到平均80分。 　　又看了看那位告狀老師成績，說，算了，不用他考了，你把方老師班的滿分卷發給他的學生抄，看她們能抄多少分。 　　在全鎮年終表影大會上，劉主任親自大聲宣讀了方晴的英語成績。全場驚呼贊嘆，掌聲雷動，很多人站起來邊伸長脖子邊找邊問，誰是方晴，哪個是方晴？ 　　方晴上臺領了劉主任親自頒發的特等獎獎狀和一個貼著大紅獎字剪紙的暖水壺，站長臺子中央，等第二名和第三名上臺領獎後一同致謝退場。 　　但第二名卻遲遲不願上臺領獎。方晴的光芒太強烈了，把第二名襯得黯淡無光。第二名覺得與她的差距實在太大了，這樣上臺不像去領獎，反而去受批判一樣。 　　華錚宋明也都獲得了成績一等獎，各領了一個床單。會後，她們三人高高興興地準備到集市上的飯館小撮一頓慶賀慶賀。 　　江主任拉著宋校長和朱主任也到張老六的酒店預訂包桌。再有五天就要放假了，宋校長要下村去化緣了，化緣前要請各村乾部到酒店溝通交流一番。 　　宋莊中學招生範圍內大大小小共有十八個村莊，每個村要請支書村長等村乾部至少兩人，再加上社會麵上的工頭老板等人，至少得六桌。 　　在集上宋校長遇到了她們三人，就停下車來對宋明說，宋明華錚，我正準備找你倆呢。正好遇見了。別去小飯店吃飯了，去老六酒店吧，今天老六請咱的客，明天咱要請村乾部，你倆要來陪桌。 　　三人本想推托，朱主任說，弟兄們，難得咱的鐵公雞校長借花獻佛大方一回，不吃白不吃，吃就好好吃。又拿著一瓶張弓酒晃晃給華錚看，華錚，一共就四瓶，你要不喝可白不喝。 　　江主任也說，弟兄們，今朝有灑今朝醉，有酒不喝空後悔。走啊，咱喝他個一醉方休不醉不歸。 　　走吧，咱喝他個龜孫去。朱主任也呼著她們。 　　華錚說，去就去，誰怕誰。 　　到酒店坐定，張老六說，他今天剛從西山尋了隻野豬回來，專門請宋校長來嘗嘗鮮。 　　酒過三巡，宋老六親自端著一大盆熱氣騰騰的野豬肉上了桌，大家起立乾杯，張老六一一給大家重新斟滿酒，說著喜慶場麵話。方晴不喝酒，大家起哄讓宋明代喝。 　　老六一看這場麵，立即呼上老板娘。老板娘呼哧呼哧喘著粗氣上樓來，她四十出頭，膘肥體壯，膀大腰圓，兩腮圓鼓像口中塞滿榛果的鬆鼠，下巴的肉像青蛙鼓起的鳴囊。 　　張老六滿臉堆笑著對她說，領導，請示一下，今天有喜客，咱能不能把咱的寶貝拿出一瓶？ 　　老板娘雖胖，但也是位熱情大方的場麵人，她嘻笑著說，哈哈老六我的親，你少在人前裝鱉孫，還喊我啥狗屁領導呢，天天小丫環一樣使喚我，就差讓我把扯你捶腿洗腳撒尿尿了。 　　張老六給她介紹了方晴和宋明，她看著她倆喜笑顏開，說，喲，這可是天上人間少見的一對俊人。可算配上你那寶貝疙瘩酒了。 　　稍傾，老板娘端上來兩隻精致的高腳玻璃酒杯，和一瓶洋文標簽的葡葡酒。老六說，這是我珍藏了五六年的正經法國葡萄酒，平時我都不舍得喝一上一口，咱這粗糙人配不上這酒呢。 　　今天正巧幸會咱漁林鎮的大才子宋老師和咱漁林鎮教學上的大功臣方老師，正是佳人配英傑，美灑酬壯士，這瓶老酒就是為兩位而生的，也是這酒的榮幸。 　　說著給方晴和宋明各倒了多半杯葡萄酒，一隻遞給方晴，一隻拿在手中晃著，對方晴說，看，跟著我，這酒喝之前得先晃晃，這家夥在我酒櫃裡睡了五六年，咱得叫醒它。 　　方晴也跟著他晃著，他指著酒杯壁說，看，這酒，掛壁了，這才是好酒。說著一手掐著酒杯一手輕托杯底遞給宋明，宋明急忙雙手接過，說，非常感謝非常感謝。 　　按老六指示方情如宋朋連碰了三次，各小抿一口。又和大家一起喝了一次。老板娘過來，祝福著又親自給方晴和宋明添了酒，兩人又喝了兩口。 　　華錚對老板娘說，嫂子，親嫂，能不能賞兄弟一杯嘗嘗？ 　　老板娘說，想得美，這喜客酒，不能分人。你要想喝，下次也帶個伴來，嫂子管你夠。 　　老六撫著老板娘寬厚的背說，兄弟，看到沒，找媳婦要找你嫂子這樣的。胖媳婦，得勁著呢，關鍵她能發家呀！ 　　老板娘推了他一把，罵道，你個老不正經，都把人教壞了。 　　哈哈哈，眾人笑著。 　　方晴有點羞澀的低著頭，半杯酒下肚，她的臉變得紅撲撲的，像夏日的朝陽美艷動人。 　　大家又為那野豬肉同起一杯，宋校長又在老六的鼓動下連端了三杯，拿筷子抄了一塊肉，示意大家吃起來。 　　方晴不好意抄肉吃。宋明就給她抄了幾塊。華錚看了說，唉，別看我和宋明一個屋簷下睡，可是還沒人家心裡近哪。 　　江主任說，別說住一個屋，床頭近還沒有枕頭近，枕頭近沒有心頭近。 　　說得方晴又一陣害羞。 　　宋校長在老六油店訂了六桌酒席。前幾日早由朱主給各處下了請柬。到了那天中午，大家陸陸續續來到老六酒店就座。宋校長、朱主任、連主任、江主仼、華錚和宋明各陪一桌。 　　酒過三巡菜過五味，宋校長朱主任開始一桌一桌敬酒。每到一桌，宋校長都要先說上一通宋莊學校一年來的豐功偉績和來年了宏偉藍圖。然後和大家一一斟酒敬酒，互相吹牛奉承，逗著樂子。 　　到了宋莊村長這裡，宋校長說，咱爺們一家人不說二話，你說，今天讓你叔叔喝幾杯吧？ 　　村長說，我哪敢勸叔叔喝酒，我先乾為敬了。 　　宋校長陪了杯。大家喊，不行，不能因為自家人就偷工減料。越是自家人越得喝開些，骨肉親親上親，酒翻倍輩輩親。六杯過，六杯過。兩人隻好又連碰了六杯。宋校長已過了三桌喝了不少，他把這六杯酒倒在一個小碗裡，端起來，一飲而盡。 　　一桌人起哄說，宋老三，今年的捐也得比去年翻倍呀！ 　　宋老三對宋校長說，我再喝六杯，咱爺倆兩清了，不用捐了！ 　　大家說，宋老三，別人都可以不捐。宋莊中學就在你家地頭，好風好水你宋莊占盡了。你今天就是喝兩瓶也躲不得捐。 　　江主任也和那桌人較上了勁，一人大戰十八羅漢，來者不拒去者不留，猜杖劃拳喊聲震天，看著江主任一杯一杯仰起脖子喝水一樣一飲而盡，隻把宋明看得心驚肉跳。 　　宋明酒量不行，剛跟人碰了一圈就頭暈起來，碰了兩圈就覺得身體膨漲得像吹起的熱氣球，有一團火在肚子呼呼地噴著，呼呼地火苗在胸腔竄得老高，他心臟裡鏟進了五百斤焦炭，直把心室裡的熱血燒得沸騰起來，心臟也內燃活塞一樣劇烈地點火嘣嘣爆炸做功排氣吸氣再點火嘣嘣爆炸做功，沸騰的血液在體內山洪爆發四處奔流，他體內被注入了六十年的逍遙派神功，他精神亢奮，飄飄欲仙。 　　他看到那桌子那墻那人都飄飄忽忽搖搖擺擺，燈光也明明暗暗閃閃爍爍，有一種力量將他向上浮起，與地心引力對抗不己，他的腳跟發虛，已離開地麵至少一尺半。他正坐在一艘大船上在雲海間漂遊，所有能看到和看不到的都在隨船搖擺晃悠。他就是閉上眼晴也知道這艘船遇到十級臺風九米的浪，一下把船打得呼地傾斜八十度又欻地旋轉一百度。 　　他看到天花板上有隻八腳的章魚在張牙舞爪的爬來爬去，一條長長的踠足啪唧繞住了他的腦殼，繞得他腦殼緊箍咒地漲疼。 　　又有給他碰杯，他機械地端起酒杯住嘴邊送，忽然那嘴長了十二層樓高，他的手臂像消防的雲梯緩緩上升，他猛一用力那可臂一下飛躍到頭頂上，傾了半杯。他又緩緩地向下降落手臂，努力睜大眼盯住酒杯，伸嘴去找夠那酒杯。他恍惚覺得那手臂不是自己的，端著那酒杯故意像豬八戒撞天昏的仙女一樣不讓他喝到那杯酒。又覺得那嘴也不是他的，舌頭也附了神魔不聽他指揮。他已經像個風箏一樣飄到了天花板上，他的兩條腿在半空中懸浮著，長褡褳一樣隨風飄飛波浪起伏。 　　酒這東西真好，隻要喝上一瓶半瓶，你就可以脫離地心引力實現飛天攬月遨遊太空的夢想，就可以一下被神仙點化神功附體脫胎換骨超凡脫俗，成為你夢中力拔山氣蓋世的大英雄，成為縱橫江湖睥睨天下豪氣沖天不可一世的武林盟主。 　　剛剛還互為陌路互不對眼想上去扇他兩掌踹他兩腳的人這會兒親熱得像一個被窩一鍋飯長大的親兄弟，攀肩搭背耳鬢廝磨甜言蜜語肺言俯語掏了心窩扒開腸肚坦誠相見赤誠相待親個三生三世說個沒完沒了。 　　這不過是幾兩白酒的神奇功效。 　　如果允許男男女女相親時都能先喝上斤半二鍋頭，哪還會生出那麼多盤算那麼多心計那麼多道道那麼多折騰，恐怕走不出酒店就上四樓哥倆好了。 　　人們已經亂了套，互相親熱地攀肩搭背稱兄道弟海天黑地胡吹神侃著。 　　朱主任來時已給他們有交待，年終大家的福利就瞧今天哥幾個的表現了，能喝不能喝要一口悶，要的就是爽快勁。喝吐喝不吐要不認輸，要的就是熱情勁。寧肯咱喝倒，不能陪不好。喝酒喝出血感情堅如鐵。 　　宋明雖然已經喝得坐上了宇宙飛船，飛到了月邊雲端，但他惱中還依稀回響著朱主任風蕭蕭兮易水寒，壯士一去兮不復還的豪言壯語，他強打起精神，揮動著煙槍酒炮，堅守在炮聲隆隆硝煙彌漫的陣地。 　　宋明突然覺得胃裡哪吒鬧海喉嚨痙攣腹膈肌縮，像他那隻黑臉母羊要產仔了。他緊忙手捂了嘴踉踉蹌蹌向衛生跑去，他跑到衛生間外麵的洗手池邊時己忍禁不住火山噴發巖漿橫流。他擰開了水龍頭，半趴在洗手臺上吐著。 　　宋明。宋明。醉意朦朧中他感到有人在拍著他的脊背，一個女孩的聲音叫著他。 　　他這一吐感覺肚裡好多了，他急忙就著清涼的水沖洗一番，連頭也沖了沖。一下子清醒了許多。找書苑 wｗｗ.zhaosｈuｙuan.com 　　他這才抬起頭來看向身邊那位女孩，如雪？他驚叫了一聲。他不相信自己的眼晴，急忙去洗手池上摸眼鏡。那姑娘已把他的眼鏡沖洗了乾凈用紙巾擦了雙手舉著慢慢給他戴上。 　　他看清了。如雪一臉嗔怒又心疼地看著他，說道，宋明，你傻不傻？哪有你這麼傻喝扯灌的？ 　　宋明這才想起，如雪的父親是韓莊的村長，在江主任那桌上。他原本想著轉桌子時去敬一杯呢，沒想到一桌子都沒打出去他就喝成這樣了。又在如雪麵前丟了醜，看著鏡子裡那個頭發蓬亂滿臉醉意狼狽不堪樣子，他懊悔不已。 　　如雪已給他端過一杯茶，引他到一個包間坐下，說，茶不熱不涼，喝了吧，多喝兩杯補補水。以後可不要這麼扯喝了，你和他們不一樣。 　　你爸呢？宋明問。 　　我早把他拉出去了。他可是久經沙場的老將了，喝酒精著呢。我媽不放心，讓我來看著。我看他喝得差不多就說村裡有急事把他叫走了，這會兒他們幾個都去浴池泡澡了。 　　要都像你這樣喝，一個酒場半條命就沒了。你說你傻不傻？如雪說。 　　有沒涼茶，我想喝杯涼茶。宋明說。 　　哼，你喝多了還有功啊？還涼茶熱茶挑挑揀揀的。說著轉身下樓給他端上一杯涼茶。他一飲而盡，心裡立即如大暑天下了一場大雨，天清氣爽。 　　再來一杯。 　　美得你！如雪杏眼圓睜瞪了他一眼，噔噔噔下樓給他端水去了。 　　他看到一個姑娘攙著華錚向樓上走去。 　　是戀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