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幾天,宋明正在為學生戶口學籍的事牽腸掛肚來回奔波。 通過這一段時間的社會實踐,他對一些問題學生有了自己更深一層的理解。他發現,原來他九三班的那些學生的很多問題,並不是學生自身的問題,有一半兒以上的問題可以歸結為家庭問題,有一些問題,可以歸結為社會問題,真正是學生個人原因的問題占比並不大。 為什麼一些學生屢教不改,為什麼一些學生痼疾難醫?如果再讓宋明去管理九三班這樣的學生,他不會隻站在教室裡給學生大講特講大道理,而應該走進他的家庭,了解了解學生的成長歷程,從家庭、社會等角度,更全麵地去看待學生的問題。 站在學校之外看學校教育,似乎看得更清。 一個老師如果隻囿於校園圍墻之內對學生進行教育,這樣的教育是不完整的。在對學生沒有全麵深刻了解的基礎上去教育學生,是膚淺的。 至少他意識到,如果不了解一個學生的成長環境與成長歷程,就不應該輕易地責怪一位學生。 他看到,一位問題學生的問題,追根問底,可以追到小學,可以追到學前班,可以追到他的家庭中。 單就學校教育對學生成長的影響力,就宋明所了解到的情況,宋明認為,小學階段的影響力大於初中階段的影響力。 如果我們能在小學把學生各方麵培養起來,培養他們良好的學習習慣生活習慣,培養他們正確的思想態度和良好的品格,那麼以後的路走起來就順暢多了。 就像一棵幼苗,當它剛長出來時,我們隻需要用一根細線就能引導它的生長方向,改變它的生長形態。 再等它長出了枝條,我們就需要用鐵絲木條來塑形。 如果等它已經長粗了,我們要想再給它塑形,就要用刀斧了,就要傷筋動骨了。 所以,我們應該把最好的老師放在小學,而不能像現在這樣做的正好相反。 那天晚上,宋明和華錚、李正宇、崔瀅瀅、方晴在王鳳孝的廚房裡吃飯。 宋明給大家聊起了他的這些看法。 李正宇說,確實是這樣。他覺得他現在各種愛好仍然能從小學找到根源。 比如他愛音樂愛彈吉他,就是因為他上小學時,老師表揚他唱歌唱的字正腔圓,優美動聽,說他很有樂感。 他那時候不知道什麼叫樂感。但他知道,那是老師認為他有一項與眾不同的天賦,所以他從那時起就一直相信自己可以當一名歌手,一個音樂家。 崔瀅瀅說,對她影響最深刻的一件事是有一年下了大雨,她穿著雨靴去上學,因為村裡的路都是黃泥路,所以踩的滿鞋都是泥。她走到教室門口時,看著滿鞋的泥,她不願把泥帶進教室。就脫了鞋,就著房簷下的雨水把鞋洗乾凈走進教室。 老師看到了,把她抱在講桌上,讓全班同學看她腳上的雨靴,乾乾凈凈油光發亮,能照見人影。 其實她那一次洗雨靴,並不是非常特意為之。但是從那以後,她一直注重自己的衛生,總是喜歡把自己收拾的乾乾凈凈。特別是腳上的鞋,基本上每天都要用刷子刷刷鞋幫鞋麵。這個習慣一直保持至今。 方晴說,上小學三年級的時候,有一次,老師給他們講煤的形成。老師提問煤是從哪裡來的?是怎麼變成的? 同學們七嘴八舌,有胡猜的,有知道一點點的。隻有她完完整整的把煤的形成過程回答了出來。 方晴說,到現在她還記得,當她說出3億年前的古生代到1億年前中生代,這幾個詞語時,她的老師和同學們一個個睜大了眼睛驚奇的看著她。 當她說到泥炭被壓實脫水硬結逐漸變成褐煤,褐煤在經過200度的高溫和幾千幾萬的大氣壓作用下,逐漸變成煙煤和無煙煤時,同學們都驚呆了。 隻是當時方晴看著老師看著她疑惑不解的樣子,她以為自己說錯了什麼。 那天老師狠狠的把她表揚了一頓。 多看書能讓自己知道很多東西,能得到老師和同學們的認可,這是她最開始讀書時的一種動力--為了賣弄,為了炫耀。但後來,她就逐漸養成了讀書的習慣,讀書讀的越多就越認識到自己知道的東西很少,自己不知道的東西很多,想再炫耀也炫耀不起了。 宋明說,他印象最深刻的一次受表揚也是在三年級。那天,老師讓她們打一個比喻形容人跑得快。 同學們說了幾個。老師提問到宋明時,宋明說,就像一隻受驚的野兔,哧溜從草叢裡躥跳出來,箭一般轉眼間就無影無蹤了。 老師說,虧你小子想得出來,這個比你說的真好。兔子跑的快是個事實,但加上受驚一詞,就更容易讓人腦中出現一個畫麵,一隻兔子躲在路旁的一個草叢裡,一條狗從草叢經過,兔子受了驚嚇,使出全力亡命奔逃。哧溜擬聲詞,能讓人想起兔子躥跳起來的那一瞬間,最後用箭一般轉眼間就消失的無影無蹤,很具體的描述了兔子跑得怎樣的快。 宋明說,那個時候,他隻是把他放羊時看到的情景隨口說一說,沒想到受到了老師大張旗鼓的表揚,讓他很有成就感。 華錚說,我印象最深刻的一件事是因為寫一個字,一個家庭的家。這個字沒有豎畫,我怎麼也寫不好寶蓋頭下麵這豕字,總是寫得歪歪扭扭趴在那裡,站不起來立不正。 下學後,他媽媽讓他到棉花地裡摘棉花,他就順手折了一段棉花枝條,蹲在棉花地裡,在地上慢慢練。練了半晌,才把那家字寫出個模樣。 第二天,老師正好讓他和幾個同學上黑板寫生字,其他同學拿著粉筆,寫的很輕,寫不好。而他在棉花地裡用木棍兒寫了半晌,他拿起那根粉筆在黑板上寫的時候很順手,寫出了一個漂漂亮亮規規正正的家字。 那天,老師誇獎他是個寫字的天才。老師說他教了大半輩子學了,華錚是第一個能在第二天提寫生字時就能把這個家字寫規整的。 以後他更努力的寫好字,老師也經常表揚他,說他能當書法家。 方晴說,她在小學養成們最好的一個習慣,就是每天睡覺前要把第二天需要用的東西整理好。把鉛筆削尖,把作業本按順序擺規整,把第二天要穿的衣服疊整齊放在枕頭下,把第二天要換的襪子剪斷合線,分別搭在兩隻鞋麵上…… 而她來到宋莊中學後發現,不止很多學生沒有這個習慣,很多老師也沒有這個習慣。她經常看到早上有的老師去上課時手忙腳亂地找找這個找找那個,丟三落四狼狼狽狽。 華錚說,宋明的設想倒是挺好的,但現實是根本行不通。因為我們現在沒有數量充足的優秀老師。如果現在我們將中學和小學的老師互換一下,恐怕用不了幾天就崩盤了。 所以要想把優秀的老師充實到小學中,必須等到我們的社會上有足夠多的優秀老師資源可用。 而我們現在的教育資源嚴重不足,我們是在用成本極低配置極低的教育資源勉強應付著龐大的教育需求,是在用獨輪車木板車拉載著火車輪船的負荷。所以我們現階段的教育機製本質是一種淘汰式機製,它依附於巨大的人口基數,進行層層淘汰層層選拔。顯然,這並不是真正站在學生角度為學生量身訂製的教育機製。 它並不是說學生需要什麼,我們就做什麼。學生需要什麼營養,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我們就怎麼配餐。 我們現在就做了這麼一鍋飯,學生們一哄而上,有愛吃的,有不愛吃的。有吃不飽的,有搶不到手的,有乾脆不搶也不吃的。 總的來說,我們的教育離現代化的目標還非常遙遠。 李正宇對華錚說,按你的理解,我們的教育現代化,並不隻是一座豪華的教學樓,不隻是使用現代化的手段和教具,而是能為學生訂製教育的內容與形式。 華錚說,我想的應該是這樣。 方晴說,我覺得真正的教育或許並不是像我們現在想像的這樣,它應該不隻是像宋明那樣背書背得好,不隻是像華錚那樣寫字寫得好,不隻是像李正宇那樣吉他彈得好,不隻是像崔瑩那樣唱歌唱得好,也不一定像我這樣會跳幾支舞…… 為學生訂製隻能訂製具體的知識和技能。但教育不應該隻限於獲取多少知識和掌握多少技能,因為一個人並不是獲取的知識越多掌握的技能越多他獲得的提升就越大越有價值,越成功越幸福。 如果是那樣,我們的學生就會陷入無限膨脹的訂單中,讓他們學習的科目越來越多,學習的技能越來越多,就算讓他們再活五百年,累死也學不完。 這顯然是一個無解的死循環,顯然不是教育的本義與出路。 所以,真正的教育應該是培養學生擁有充盈的靈魂自由的思想獨立的人格趣味的人生,而這些是無法訂製的。 所以真正的教育也不一定是為學生訂製,而是引導學生心靈的覺醒。 對,心靈的覺醒。方晴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