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明也在那裡排隊辦理事務。他忽然晃見院子裡的李祖翰和華錚。 李祖翰也看到了宋明。 宋明問,嘿,你們怎麼在這裡? 李祖翰眼神飄飄忽忽躲躲閃閃地說,沒,沒事兒,沒事兒。我們來看看。 宋明看到李祖翰說話支支吾吾,知道他們有事瞞著他,就轉眼盯著華錚。 華錚坦率地說,嗯,這不,還是因為進修報考的事。 宋明招呼他們一起來到大院裡一個僻靜的角落。華錚和李祖翰把來龍去脈給宋明簡單說了一下。 華錚說,李祖翰也不想讓你參與進來,你別管這個事情了。 宋明說,祖翰,你可是初生牛犢不怕虎啊。但你剛剛參加工作,也不是本地人,在這裡還沒什麼根基,和他們打交道也少,這樣對你影響不好。還是讓我來吧。 李祖翰說,宋明哥。我一人做事一人當,我現在就是反映問題,他們也不能把我咋的。 宋明說,祖翰,我知道你也不是為了自己,你也是為了崔瀅瀅,為了華錚,為了大家。我現在就算置身事外,恐怕也難洗脫乾凈。事已至此,還是由我來擔當吧。 祖翰說,宋明哥,我們不跟你商量,就是不想把你拖下水,我們知道你在中間也很為難,但是我就想爭一口氣,我就想看看,這世上還有沒有公道? 說話間,方晴和崔瀅瀅也來到了這裡,崔瀅瀅一見李祖翰就心疼地說,祖翰,你早上也沒吃飯,餓了沒有?要不先和華錚去吃個飯吧? 方晴問宋明,你的事兒辦完了嗎?宋明說,還沒有,還有一個遺留問題,有點兒小麻煩,正在辦理。 然後對她們說,你們還是早早回去吧。時間久了,學校會發現咱們幾個人都沒在學校,說不定會有想法的。 方晴說,恐怕已經發現了。我調課的時候,有的老師已經知道了。 崔瀅瀅說,肯定知道了。祖翰往外走的時候,宋校長就在尋梅苑門口站著。 華錚說,開弓沒有回頭箭。現在咱們都是一條繩子上的螞蚱,想躲也躲不開,事情已經就這樣了,隨他們便吧。 宋明說,你們還是趕緊回去吧,有什麼事等我回去再說。 方晴說,我請了一天的假,正好回家看看。宋明,等你辦完了事,和我一起回家吧。 宋明說,你看這烏泱烏泱的人,我隻是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辦完。 方晴說,沒事兒,我等你呀。 宋青山在學校裡看到李祖翰氣沖沖地從他辦公室走出去,又氣沖沖地騎著自行車不顧崔瀅瀅的阻攔出去了。他本想讓江文龍去阻攔一下,但他看到華錚追了出去。他猜想,華錚一多半是要勸李祖翰的。緊接著,他又看到方晴和崔瀅瀅也騎著車出去了。 在宋校長眼中,李祖翰們還隻是幾個剛剛畢業參加工作的年輕老師,也就是大點的黃毛丫頭毛孩子,他根本沒把她們幾個放在心上。他隻以為李祖翰生氣了出去透透風,也沒有想到李祖翰膽敢到上麵去反映問題。 隻是到了下午上課時,還沒見他們幾個人回來。宋青山才感覺事情有點不對。他向張冠堂詢問他們四個人的去向。 張冠成說,崔瀅瀅給李祖翰和華錚請了假,說他們有事出去了。方晴也請了假,說要有事回家。 宋青山若有所思問,宋明呢? 張冠堂說,宋明去處理九年級報考的一些遺留問題去了。 宋青山說,他們五個人會不會在一塊兒呢? 張冠堂說,宋明這兩天一直在處理那些事情,今天早上7點多就走了。 宋青山說,李祖翰這個小家夥可真難纏。 張冠堂問,還是報考的事? 宋青山說,可不是嗎?今天這小家夥竟拿著文件和我對仗,真是沒大沒小不懂規矩。 張冠堂說,他們這一代人比我們思想更開放更自由更有個性。 宋青山說,有什麼個性?就是一個不諳世事的小屁孩。咱們年輕時大鬧天宮的時候,斷橋還沒斷,許仙白蛇還沒遇見呢。 張冠堂說,我就擔心他們五個人攪和到一塊兒把事情鬧大了,不好收場。 宋青山說,不用擔心。書生告?F,十年不成。 你知道為什麼不成嗎? 張冠堂說,槍桿子裡出Z9,秀才遇見兵還有理說不清呢。 宋青山說,對呀,我們也一樣,我們讀書讀多了,也讀傻了,總以為有理走遍天下無理寸步難行。為人處事,總是一門心思的死摳個理兒。 但這世間哪有那麼多理可講啊?無非是公說公有理,婆說婆有理。這大魚吃小魚小魚吃蝦米,老虎吃餓狼餓狼吃綿羊。君叫臣死臣不得不亡。哪有什麼道理可講? 書生們讀了幾本書,就會覺得書上講的都是正確的。走向社會,就會覺得這兒不合道理那兒不合規矩,這兒不公道,那兒不正義。 所以,書生們的生存邏輯就是三個字,講道理。他們最大的優勢是講道理,最喜歡乾的事就是辯論,要說他們有批判精神,其實就是個杠精,大書生大杠精小書生小杠精,如此而已。 說他們有世人皆醉我獨醒的獨立人格,其實就是與眾人格格不入的硌尥頭。 說他們有超前的社會理想更是貽害無窮。聽起來天堂般的致幻,做起來地獄般的致死。古有王莽新朝後有巴黎公社,還有什麼理想國烏托邦,以後說不定還會有什麼禍國殃民的玩意兒。 我看,也不能說百無一用是書生,書生們還是有一個優點的,那就是良知。讀了那些鐵肩擔道義為民請命的書,他們總以為自己是一棵樹。 胸懷釋道儒,挺起脊梁骨。 頭頂一片天,護佑一方土。 隻是他們不知道,稍微不小心礙了主人的眼,就會遭到斧劈火燒,甚在連根拔起。 但他們最大的弱點也是講道理,他要跟人家講道理,人家不給他講道理,他們就束手無策無可奈何。 張冠堂說,那我們的生存邏輯是什麼呢? 宋青山說,咱們的生存邏輯很簡單。最低要求的是不出事,最高要求的是乾成事。向上不封頂,向下要保底,我們所有的工作都要遵守這兩條邊界開展。 張冠堂,那你說他們幾個人就算攪和到一塊兒,也乾不出什麼事來? 宋青山說,那能乾出什麼事來?就算拿著那文件講道理,無非也是你是那樣解釋,我是這樣解釋,哪裡能講的那麼清楚明白呢? 別說是隻個文件,就是一條法律,大多也都是說起來明明白白清清楚楚,找書苑www.zhaoshuyuan.com 做起來糊裡糊塗黑白模糊。哪條法律實際用起來不還得法官們商討來商討去,律師們爭辯來爭辯去?再純再白一塊布,放到染缸裡她不也染得黑眉糊眼嗎? 春秋以來,天下最大的一個八卦陣就是,講道理的大書生著書立說給小生看,以致所有的書生們都深信,這世界是講道理講出來的。哼,其實你看看,天下哪件事是講道理講出來的?連個屁都不是講道理講出來的,那都是吃料豆子吃出來的。 張冠堂說,看你說的這高深莫測的,不是說得道多助失道寡助,不講道理眾叛親離嗎? 宋青山笑笑說,看看,你也是個大書生,鉆在套子裡出不來了不是?你說的這個道理誰不懂?是皇帝不懂?還是宰相不懂?他們誰不會講道理?但為什麼還是改了一朝又一朝滅一代又一代呢? 張冠堂問,那你說講道理沒什麼用? 宋青山說,有用啊。至少有兩個用處。 第一,把道理講給相信道理的人聽。永遠不要想著事實是什麼現實是什麼真相是什麼真理是什麼,而要想著他們相信什麼,能相信什麼,會相信什麼,願意相信什麼。 第二,當身後支起大炮時,喊上幾嗓子,給他們講講交槍不殺的道理。 張冠堂說,哎呀,宋校長啊,還是您的學問深厚,聽君一席話勝讀十年書啊,受教受教。但是我還是覺得,這些黃毛丫頭毛孩子,她們想進修學習,就讓她們去進修學習唄。讓他們把精力用在讀書學習上。總比我手下這幫混蛋把精力都用在酒色財氣上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