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升堂斷案(1 / 1)

周斐沒有隨眾人一起離去。   他緩步走到魏閔身旁,抬頭看著漫天大雨,眼神中充滿思索與惻然。   過了片刻,他幽幽開口說道:“我一生經手案件無數,不敢說每一件都盡善盡美,但從來都力求心安。魏閔,你有疑慮?”   “是。”   “那便去查吧,我們做刑訟的與他人不同,一旦心有不安,便失了底氣,底氣不在,那心中的公義也就漸漸不在了。”   周斐邊說邊轉身離去。   魏閔望著他的背影,仿佛看到屬於這個時代的風骨,心中有所觸動。   自打從警隊出來,他便獨自打拚麵對一切,極少有機會聽到他人教誨,或者也沒人敢給他教誨,今天倒是被這位鐵麵判官上了一課。   來到這一世後謹小慎微,加上怪病纏身磨沒了心氣,讓他不自覺間活的如履薄冰,失去了本來的灑脫與銳意。   凡事瞻前顧後,又豈能追求真相。   魏閔的神情變了,臉上不再惆悵,而是出現一股朝氣與自信。   …   十月初十,雨後初晴。   昨夜的大雨讓天氣又冷了幾分,空氣中彌漫著淡淡的白霧。   雖然時間尚早,但街上已滿是為了生計奔波的小販,也有采買家用及吃食的百姓,叫賣聲、討價還價聲此起彼伏,給清冷的晨間添了些許煙火氣。   “咚咚咚!”   縣衙方向傳來陣陣鼓聲,隨著陽光驅散晨霧,百姓紛紛扭頭張望,麵露驚訝。   縣太爺要升堂了!   這可是稀罕事,清河縣衙的堂鼓不知有多久沒響了,不知審的是什麼案子?   莫非是最近城裡傳的兩樁命案?   可案子不是剛發生嗎,這麼快就破了?   兩樁命案自案發至今不過兩日,但消息已經在城內傳的滿天飛,此刻聽見縣太爺準備升堂斷案,百姓們都按耐不住好奇,紛紛湧向縣衙。   此時再過來就有些晚了,縣衙門口早已人滿為患,後來的人隻能踮起腳向大堂張望。   大堂之上懸掛著巨大牌匾,上書明鏡高懸,堂下左右分列站著兩隊衙役,清一色皂服,手持黑紅水火棍,神情嚴肅。   “聽說了麼?殺劉啞子的兇手抓住了!”   “我昨晚就知道了!”   “你媳婦兒二叔連襟的兒子跟你說的?”   門口百姓相互聊了起來,嗡嗡鬧成一團,消息在人群間飛快流傳,最後也不知真假,不過這無所謂,要的是這個過程。   “知縣大人到!”   隨著衙役一聲大喊,李知縣邁著八字步,大搖大擺從堂後走出,麵色頗有幾分自得,身後不遠則是周斐和曹縣尉。   周斐是府衙派來督辦案件的官員,李知縣升堂審判時,他需落座旁聽。   至於曹縣尉就沒這個待遇了,身為知縣佐官,隻能站在下首一側,隨時等候差遣,抑或為知縣提供建議。   “啪!”   一聲驚堂木響,兩邊捕快高喊威武,底下嘈雜的百姓頓時安靜下來。   李知縣微微點頭,顯得十分滿意,看底下都望著自己,他心中湧出一股強烈的表達欲望,搖頭晃腦說起一堆廢話。   無外乎是皇恩浩蕩、心係百姓之類的話。   等到百姓中有不少人打著哈欠,李知縣才滿足的收起話頭,吩咐王捕頭將嫌犯六子帶上來。   可憐六子不知昨夜經歷了什麼,整個人完全是被拖出來的,頭發蓬亂散落,臉被遮擋看不清楚,一身衣服早被臟臭的囚服所取代,屁股和褲管上血跡斑斑。   六子這幅樣子,引得百姓議論紛紛,不少人側過頭,麵露不忍之色。   百姓們總是有很奇怪的情感,兇手沒落網時,大家咬牙切齒,恨不得啖其肉;可看到兇手被大刑加身,眾人卻又開始可憐起來。   “嘖嘖,被打成這副模樣…”   “可憐吶…”   “可憐個屁,他可憐,那被他殺了的怎麼辦?”   六子完全跪不住,往地上一放就像是散了架,隻能趴在地上,若不是從嘴裡傳出哼唧聲,眾人還以為六子已經死了。   周斐麵色不愉,扭頭不去看堂下的六子,他一向反感對嫌犯施以重刑,這會讓案子存在屈打成招的可能。   在花樣百出的刑具之下,沒幾個人敢保證自己能咬牙撐到最後。即便認罪後可能刀斧加身,很多人也會選擇認罪,以躲避當下的痛苦。   可周斐無法指責什麼,這隻是他的原則,不能要求其他官員也能有此覺悟。   在大寧律令中,刑訊逼供並不違法,甚至在重案要案中,還是被鼓勵的。   周斐暗嘆一聲,目光越過百姓,看向遠處的天空,那裡又有一片烏雲在聚攏。如今李知縣已經掌握足夠證據,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即便以周斐多年斷案經驗來看,此案也確實可以結了,但那名叫魏閔的青年卻依舊在堅持。   就在周斐思緒飄蕩間,李知縣已經完成了對六子的審判。   說是審判,其實隻是單方麵的判決,六子哪裡還有精力和機會去辯解,升堂不過是走個形式,李知縣拉著袖子從盒中取出一枚令簽,喝道:“犯人城西民巷王六,於本月初五、初七殺害李家村王秋和漁夫劉全,手段兇殘、神人共憤!本官依大寧律令,判處王六…”   “且慢!”   人群外一聲大喝,把“斬立決”三個字堵在了李知縣的喉嚨。   誰?   誰敢在公堂之上打斷知縣大人斷案?   堂上官差、堂下百姓全都扭頭看去,是一個撐著膝蓋氣喘籲籲的青年。   周斐笑了起來,除了他,除了魏閔,還能有誰會如此“愚蠢”呢?   浸染官場多年的李知縣,一向自詡喜怒不形於色,但此刻他再也無法保持冷靜。   他承認魏閔在此案居功至偉,但這不代表可以為所欲為。   此案有三日之限,就如同一把懸在頭頂的利劍,若是不能按期破案,不僅僅是被責備,甚至有極大可能影響仕途。   如今證據齊全,正是結案的最好機會,魏閔居然在此時橫插一腳,黃口小兒、乳臭未乾,神目衛又能如何,案子的主辦權在清河縣衙,不是在山雨樓!   阻撓縣衙斷案,他定要上本參奏,縱然是神目衛,也得吃不了兜著走。   “魏閔!”   李知縣臉色通紅,狠狠一拍驚堂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