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彥離開李新年母子居住的小院,腦子裡卻依舊回蕩著剛才李新年言之鑿鑿的話語。 棄文從武?恨不能以身報國? 真的是好誌氣。 但是談何容易啊。 這世間之武者,若要登堂入室,皆入武道,而一入武道,便是修行。 進高門武館,拜師傅,承功法,修真氣。 這無論哪一步,都不容易啊。 分明就是一文弱書生,乾嘛要棄武從文,莫不是屢試不第後,對此失去了信心,隨便找個借口搪塞? 孫彥搖了搖頭,百思不得其解,便往府中後廳拜見父親母親,匯報此事。 而屋內,在孫彥走後,李新年正襟危坐於一條書案前,手中捧著一卷藍色封皮的書,凝神細讀,劍眉之下,一雙精湛的眸子不時現出思索之色。 手裡這本書是一卷國史,粗略記載了這個世界歷史的發展脈絡。 自春秋戰國秦漢以後,又經隋唐宋三代,後蒙元政權統治中原。 直到這裡,這個世界的歷史和前世相吻合,沒有什麼不同。 元朝滅亡之後,統一天下的,是明朝,可此明是陳明,而非朱明。 這裡的明朝,亦有皇太孫即位,皇叔“清君側”篡位,亦有似嘉靖萬歷這般的皇帝,他們朝中,亦有似嚴嵩張居正這樣的權臣,但是具體人物的姓名又和前世有所不同。 讓李新年有一種似是而非的感覺。 崇平一十七年,北邊的韃子在漢奸的引領下破關而入,馬踏中原,建立蒙金一朝。 此時荊楚之地,有一宗室遠親,姓陳名勝,幼時有大誌,欲乘羽葆蓋車,早年以販草席為生,卻性寬和仁厚,有大誌,好結交天下豪傑。 時值蒙金入侵,其於招兵榜文前遇兩義士,義氣相投之下,於一梨園結拜為兄弟,為興復明室奔走。 兄弟三人初始幾遭磨難,後聽聞有一王佐之才,四顧請之為謀主,自此之後,發跡於南陽,奪荊楚之地,又乘勢入巴蜀,割據一方稱王,延陳明之國運,世人稱之為“新明”。 時至今日,這新明一朝已經占據南邊的半壁江山,與北邊的蒙金韃子分庭抗禮。 書讀至此,李新年合起書本,筆挺雙眉微皺,雙目中思索之色更盛。 其實這具身體的原主作為一名書生,這段家國的歷史早已牢牢印刻在記憶深處。 李新年隻是想再確認一遍而已。 畢竟在他看來,就如同三國之中蜀漢的故事發生在晚明,實在是有些荒誕不經了。 不過在這個世界,這就是歷史,這就是已經發生的事實。 如今的年月,正是宣德九年,新明第三代皇帝治下,與北邊的韃子已有十多年未正式開戰,但是邊境的小摩擦不斷,朝中也是暗流湧動,似有大事發生。 在這樣的時代,這樣的新明,自己穿越而來,該做些什麼呢? 其實在剛一穿越,搞清楚自己母親當前的處境,以及當前的國家大勢後,李新亭心裡就有了決斷。 棄文從武! 這具身體的原主是一位書生,欲科舉入仕,可他屢試不第,明顯天資愚笨,沒有相應的才能。 自己前世雖喜愛書法,寫的一手好字,也愛吟詠詩詞。 可是新明的科舉主考儒學經典,四書五經,八股取士,自己一個現代人,哪裡懂這些。 因此科舉入仕這條路子,大概率是走不通。 前世,自己乃是一名邊防武警,且在行伍之間,也並非什麼沒有能力的普通角色。 當世乃兩國並立之勢,短暫的和平掩不了漢金兩族血仇不共戴天,正是風雲聚會之際。 自己一身厲害本領,正欲施展。 何況正如剛才對表弟所言,“我漢族胄裔,恨不能以身報國!” 前世史書中記載的“揚州十日,嘉定三屠”的慘狀歷歷在目。 自己既穿越過來,定要盡快掌權用事,不使這漢家天下、華夏衣冠淪落於韃子鐵蹄之下。 心中思緒連綿起伏,李新年從桌前起身,澄澈目光透過疏窗,落在外麵僻靜的小院裡。 昨夜似是下了一場秋雨,斑駁青墻靜靜矗立,院落裡那從翠竹青翠欲滴,片片狹長竹葉飄零,落於地麵澄凈積水上。 剛才聽孫彥說,這座小院,似乎是母親未出嫁時的的居所。 一別經年,如今帶著兒子回到娘家,隻怕心境和往日截然不同吧。 無論怎麼說,在這個時代,出嫁之後,娘家和自家還是有雲泥之別。 就算是孫乾程和孫彥待自己母子再好,再怎麼溫言大度,這裡始終是不是自己的家,始終是寄人籬下罷了。 自己既為人子,定當快速創出一番事業來,在這偌大的金陵城尋一個安身立命之所,為母盡孝。 心念至此,李新年出了房門,立於臺階前。 忽然小院門扉外傳來一陣細密的,刻意壓低的女子說話聲。 似乎是自己母親在和別人說話。 李新年放輕腳步,隔著門扉,通過青墻磚瓦的縫隙看過去。 自己的母親,滿頭花發,麵容憔悴的母親,正拉著一個上了年紀的女嬤嬤輕聲訴說著什麼。 母親臉上堆滿笑容,隱隱有討好之色,而那女嬤嬤,卻是擺起了架子,冷著臉,滿麵寒霜。 母親從荷包裡掏出一些碎銀子,殷切塞到那女嬤嬤手上。 李新年看到這一幕,默然無語,清雋麵容沒什麼變化,隻感覺胸口處一股熱流慢慢上湧,羞愧,心疼,心酸……種種復雜的情緒交雜。 腳步頓了頓,他深吸一口氣,轉身回到屋子裡。 吃晚飯時,李新年看著桌上的大魚大肉,又看著母親孫氏碗裡的白米青菜,默默給她夾了菜。 母親孫氏的表情似有些欲言又止。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李新年笑道:“母親有話教我?” 母親孫氏臉上露出一抹笑意,道: “你父親臨走之前,其實,是給你定了一門親事的。” 李新年臉上現出詫異之色,道:“親事?” 母親道:“親事原是早就定下來的,隻不過你之前專業研學,就沒和你說……” 怕是父親的謀劃吧,他估摸著應該是等哪日我高中舉人,再把親事告訴我。 母親沉默片刻,忽地從袖籠中取出一個小木匣,做工精致,上麵刻著鴛鴦。 李新年接過木匣,取出婚書瀏覽。 “鴻臚寺左丞,沈越之女,沈明溪?” 鴻臚寺,相當於新明王朝專職外交機構,處理對外的一應事宜。 鴻臚寺左丞,從六品官員。 自己父親未去世前,婺縣為上縣,知縣亦是從六品。 放在以往,也可以說是一句門當戶對。 可是放在如今,以自己母子這般境地,那沈越說不定要悔婚。 難道我還要和她來一出三年之約? 況且還不知道那沈明溪,是何等的樣貌品相。 看著婚書,李新年陷入凝思。 母親孫氏嘆了一口氣,道: “下午你舅舅給了些銀錢,我采買了些禮物,明日你便去拜訪一下。” 李新年微一沉吟,正欲開口說道,卻又見母親凝神望著自己。 “為娘沒有什麼別的心願,隻希望你好好娶妻生子,成家立業。” 李新年麵色頓了頓,話到嘴邊卻又說不出,隻得點頭稱是。
第2章 當蜀漢遇上晚明(1 / 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