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其名曰是衙門,其實就是一辦事處,城東一處兩層簡易小樓,後麵不遠一處二進製的宅院,就是城東這兵馬司副指揮的居所。 一樓不甚寬廣的前廳中,零散坐著一些交接匯報完的小旗巡街卒,閑談交耳。 如果不是側麵房屋中有負責官麵文書的小吏和算賬籌劃的賬房,李新年怕是會以為自己進錯了地方。 通向二樓木梯前有兩刀斧手看守。 “上去吧。” 李新年和手下的幾名巡街卒上了步梯,進了一中間的大屋。 身著武館官袍的副指揮霍解端坐於條案前,下方也站著幾名小旗和巡街卒。 李新年拱手恭聲問候:“見過霍指揮。” “什麼霍指揮,” 年紀約莫三四十歲,身材精瘦的霍解從條案前起身,望著下方儀表堂堂,一表人才的青年男子,溫聲道: “要叫霍副指揮,這可不能瞎叫,讓旁人聽的怎麼好……若是覺得生分的話,小李兄弟就喊一聲哥哥吧。” 說話間,竟親自起身下堂,過來把李新年扶起。 李新年事先早就打探過了,心裡門清,這金陵兵馬司雖隻是天子腳下一個小小的城管部門,可是裡麵門道多著呢。 依新明製度,“凡親、郡王妃父無官者,親王授兵馬指揮,郡王授副指揮,不管事”。 那些個什麼皇親勛貴,在這金陵兵馬司不用點卵,不用管事,便能白得一份官身,一份俸祿。 所以這霍解雖然名義上是副指揮,可做的事情就是正指揮該做的事情。 但也別覺得他吃虧。 下邊那些沒有實際到崗的小旗巡街卒名額養著呢。 上次聽那靖安司千戶提過一嘴,這位副指揮走的是兵部衛郎中的門路。 李新年進入這城東兵馬司十數日,這霍解的態度甚是親切和藹,遠比對一般的小旗熱絡。 交接完巡街上的事項,李新年寒暄幾句,剛準備和其他的小旗巡街卒一起離開,卻又被這副指揮單獨拉住,在旁小坐。 “小李兄弟,這些日子來城東做事,可還習慣順遂?” 李新年笑容和煦,道:“有哥哥在上頭照應,哪有不順利的道理,做起事來,也是相當順遂。” 霍解拿過茶壺,給李新年倒了杯茶水,臉上堆滿笑容,道: “這些天相處下來,我看小李兄弟也是一個磊落妥當的偉男子,哥哥我啊,是打心裡喜歡啊。” “我看哥哥也十分親切。”李新年奉承道。 霍解嗬嗬一笑道:“兄弟,一家人本不說兩家活,可是這十多日,哥哥心中始終是有疑問啊。” 李新年心知正事要來的,表情依舊不變,道,“哥哥不妨直說。” 霍解道:“兄弟,你也知道我們這兵馬司,名字叫的氣派,可這天子腳下,總是被拿捏著,無論是兵部還是靖安司,甚至是那金陵府衙,誰都壓著我們一頭。” “你那日是拿著吏部發行的文書進來的,我們這下麵的破落戶,哪裡見過兄弟這般利落的人物,也猜不出兄弟是個什麼來路,什麼跟腳。” “一想到這事,哥哥心裡總是有些慌張。” 李新年看著霍解臉上親真意切的表情,半真半假道: “小弟哪有什麼跟腳啊,不過是在外頭混了幾年沒混出個名堂,想求個安穩,正好族中有長輩在朝做官,便求他安排下,不想到了哥哥這裡。” 霍解麵色變了變,卻猶帶著笑容道:“不知兄弟族中長輩在朝中……” 李新年笑道:“家中長輩在工部為官。” 工部,和兵馬司這種城關部門可以說是完全沒有聯係。 李新年注意到霍解的眼中隱隱有些失望,但臉上笑容依舊熱絡。 “嗬嗬,小李兄弟也是個實誠人,哥哥隻是問問,沒有別的意思……” 霍解說話間,從袖子裡掏出兩個小銀錠,塞到李新年手中,道: “之前沒和兄弟說過,但以兄弟的才智,應該早就發覺了,嗬嗬……這是這個月城東的油例,以後每個月兄弟拿一份便是,別和自家人客氣。” 油例? 李新年腦子裡忽地閃過內河沿岸那一排貨棧鋪子,還有靠裡間的那些勾欄瓦肆,眼神閃爍了幾下。 可是不等他說話,霍解伸手拍了拍李新年的肩膀,笑了一聲做爽朗狀,便起身越過他,往隔壁屋子走去。 這時,下方一樓也傳來吆喝聲。 “李小旗,小王說請您去隔壁的鋪子裡喝酒。” 是自己手裡下那三個巡街卒在呼喊自己,這種場合不應是不行的。 李新年深深吸一口氣,攥著銀子快步走到樓梯,朗聲笑道: “哪輪得到小王請,要請,也是我請兄弟們喝酒。” 霎時引發下方那群小旗巡街卒的喧鬧聲。 這日晚飯,便是李新年請三個巡街卒到敬業坊的一間食店裡麵吃的。 顯然他們三個也知道今日副指揮要和這位小旗“交一交心”。 吃酒談笑間,也偶然提及一些坊市裡的油例生意,沒有避著李新年這位新來的小旗。 待晚飯用畢,三個的巡街卒結伴去巡街,而李新年則獨自回了家。 他住的小院在敬業坊一處偏僻的巷子內,三間小屋,加一個小小的院子。 到門口時,李新年準備從院墻上瓦礫縫隙間取出他存放的鑰匙,忽然看見不遠處墻頭上有半個腳印。 愣了一下,朝著院子內無奈吼一嗓子,道: “都和你說了,下次進來踏馬地走正門。” 開了鎖,把門推開,果不其然,院子中央的石桌邊,坐著一身著麻衣,身材魁梧的紅臉漢子,手裡提著一個比臉還大的酒壇子。 “喲,聽聲音,你真氣又進步了?” 正是那個讓李新年的命運齒輪緩緩轉動的男人,史蔚。 李新年隨口答道“勉勉強強拿捏煉氣境界第二重吧。找書苑www.zhaoshuyuan.com ” 史蔚一口下肚的酒差點噴出來,勉強憋住,驚聲道: “這才十幾日時間,便拿捏住了第二重,我當年可是整整花了兩個多月啊。” “那還有假?”李新年進屋倒出一杯冷茶,搬個小板凳坐在史蔚身邊。 別人都說修行真氣很難,可是李新年自己真真切切修行下來,一步一步按照那小冊子上的步驟練起來,感覺沒有遇上什麼阻礙。 史蔚一時無語。 李新年想起剛才那三個巡街卒在路邊的閑談,狀若隨意地問道: “聽說,北邊的榷場又出事了?” 史蔚眼珠子一轉,嘿道:“可不是嘛?我都想悄悄潛入北方,乾他丫的。” “聽說今天有士子到官邸門前諫言?” 史蔚樂嗬嗬道:“不是今日,前日就去了,不知在那高聲說些什麼東西,說什麼不進食不飲水,把閣老們煩的不行,聽說就在今個下午,隔壁二組的千戶,親自帶隊把那群祖宗給請回國子監。” “那閣老們就沒什麼舉措?”李新年忍不住反問道。 史蔚冷笑一聲,道:“能有啥舉措,這些年韃子在邊上各種小動作不斷,你看那些守邊的將士們會動一下嗎?” 李新年皺眉不解道:“怎會如此容忍?” 史蔚嘿嘿笑道:“可不就是一味的容忍嘛,要我說,你要是參軍啊,就別想北伐了,多半是被送到西南討伐流寇頭子。” 李新年隻當沒聽到。 這廝不知打聽到自己想要參軍的誌向,這幾次來看望時,總是明裡暗裡話中帶刺。
第10章 油例(1 / 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