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兩人也太有趣了! 李卓猜測,兩人可能是城郊的村民,第一次進洛陽城,才有這樣啼笑皆非的對話。 固然是兩人經驗閱歷所限,但也說明大隋還不是很富庶,沒達到楊廣炫富的程度。 柳五對兩人啼笑皆非的對話,同樣忍俊不禁。但笑過以後,他也陷入深深思考,許久之後才用極度低沉和悲觀的語調說道: “當今那位,從小就喜好排場,揮霍無度。早年時他自身地位堪憂,還知道收斂,掩人耳目。” “而今坐擁四海,大權在握,變得肆無忌憚到了極致。這幾年南北巡遊,四處修建宮殿,折損無數民力。” “農民耕種無時,何來收獲?這洛陽城,大概是沒有值得留念的地方了。強秦橫掃六合,帶甲百萬,比之今日如何?也不過是二世而終,身死族滅!” 這是五年來,柳五第一次說起對大隋局勢的看法,與他往日沉默寡言,孤傲難以接近的印象格格不入。 他的這一番見解,可謂是一針見血,比起擁有幾十年經驗,走過南北朝亂世的秦愛,更加激進,更加準確。 也許,柳五之前就是大隋體製內的人,有近距離的接觸,才有這番判斷。聽他的語氣,有種對當今皇帝楊廣死心的意味。 “柳五沉默寡言,卻是文武雙全。看事情見識高明,經常一針見血。連秦叔寶都比較佩服,打聽過他的來歷。” 李卓心中思忖,一邊小心打量四周——這番話要是傳出去,必然會掀起軒然大波。 好在此時酒樓中,隻有稀稀拉拉十來個顧客,都在離李卓他們比較遠的地方。 虎子也在同桌,但柳五這一番話,對他而言無異於天書,李卓小聲的對著柳五提醒道: “柳大哥,這裡不是說話之地。” “啊……” 柳五一愣,見李卓眼神掃視四周,頓時醒悟過來。他剛剛還在告誡虎子,自己卻做了類似的事情,滿麵慚愧: “郎主說的是,柳五孟浪了,今後一定注意。” 李卓來到大隋五年,還沒有明確的定位。 即便柳五以仆下自居,五冠莊的很多人也有這種覺悟,但李卓內心裡還有一些抗拒,沒有自成體係的打算。 這幾年四處奔波,想的就是做個鄉間豪強,等到李淵占領齊郡的時候,李卓投靠過去,保一世平安。 但現在,情況又有一些不一樣。 連柳五這種被追殺,卻還念念不忘,疑似和大隋淵源頗深的人,現在都對楊廣死心了,讓李卓打消了投靠楊廣,阻止亂世到來的想法。 柳五應該屬於大隋死忠的一部分,他都放棄了,大隋自然失去了根基。 沒了柳五這樣的人,大隋內部還有多少楊玄感、宇文化及那樣心懷叵測的軍頭世家? 拋開自身感情不說,柳五在將來還有很重要的作用,李卓勸道: “沒事,人都有難以自製的時候,不必放在心上。” 李卓輕描淡寫,柳五卻是重重的點頭: “是,仆下明白!” 看柳五的神情,已然下定決心,非常認真。 楊廣開科舉、修運河,讓他在歷史上挽回了些許名聲。但他每年都巡遊,耗費大量人力物力,讓農民不能按時耕種,家破人亡。 特別是征高句麗,得不償失。四處修建的宮殿,也便宜了別人。 山西太原的行宮晉陽宮,美女無數,錢糧如山,最終都成了李淵起家的本錢。 李卓心思靈動,打定主意: “大隋已然無可救藥,那就不必浪費功夫了,倒是這幾個糧倉,也不知道最後便宜了誰。” “今後留心一些,看看齊郡附近有沒有這樣的糧倉,做一些安排。免得亂世到來,便宜了旁人。” 店家終於開始上菜,李卓心中有事,打算早點回去安排,不想遠處傳來一陣爭吵,頓時眉頭一皺。 虎子無所事事,一直打量四周盯著上菜,見李卓少有的不悅,連忙報告: “阿郎,是兩個鄉下人沒見過世麵,以為來這裡吃飯不用付錢,打算吃霸王餐呢。” 李卓啼笑皆非,心道: “難道是剛才那兩人?” 那邊似乎越爭吵越氣憤,喊起冤屈來: “你這店家好不曉事,別以為我們從鄉下來就欺負我們。我早就打聽清楚了,你們這裡吃飯不要錢……我剛剛還看見,那個人要付錢你們也沒有收……” 賬房似乎頗有怒意,嗤聲笑道: “你這蠢貨不看看你的樣子,也敢吃霸王餐?那些胡人不用付錢,是當今皇帝親自下旨,要全城招待。” “不但吃穿住行免費,就是喝醉打了你,官府也不會為你做主。趕緊給錢,一百三十七文……” 那個想著獨霸全城,收集馬糞大業的那人,似乎被一百三十七文嚇得厲害。酒都頓時醒了一半,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大聲嚷嚷道: “一……一百三十七文,你怎麼不去搶?當真是沒王法,當我們好欺負麼,也不想想這要撿多少馬糞,種多少田才能換得這些錢。” 賬房瞪著眼睛,嚇唬兩人: “王法?皇帝的聖旨就是王法。他說讓我們對胡人免費,不收分文,你看我們敢不聽麼?” “但你們敢不付錢,信不信我馬上報官,讓你看看有沒有王法?” 聽見要報官,兩個農民嚇得不輕,頓時沒了底氣,遲疑道: “你,你剛才說的是真的麼……” 那個想著當郡守收集馬糞的人,似乎準備認下了,但內心氣憤不平,尖叫著大罵: “王三這個挨千刀的畜牲,騙我說哪裡吃東西都不要錢……這可是一百三十七文啊,咱這三十年,就沒見過這麼多錢……這個天殺的……” 也是這個時代的可憐人! 那邊鬧成一團,李卓的眉頭緊皺,不耐的吩咐道: “虎子你去說說,讓店家把這兩人的賬掛在咱們這裡,別在那裡鬧騰。” 虎子的年紀比李卓還大三四歲,五年前跟李卓的時候,就是十三四歲的半大少年。已經下田耕種操持家業,深知一百三十七文,對單純耕種的農戶來說,是多大一筆錢。 虎子聽他們話裡的意思,知道兩人第一次進入洛陽城,似乎是被人誆騙,才有這麼一筆賬,算是飛來橫禍,心中早有惻隱之心。 此刻聽了李卓吩咐,立刻跳起來,口中高興地說道: “阿郎放心,虎子一定處理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