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2顧茅廬(1 / 1)

妻子的粟粥尚未等來,反倒是來了一位不速之客。   少年步履匆忙地走進別院,見房門留了一條縫隙,心中大定,趕忙上前敲響房門。   “何人?”   “伯父,是訦兒!   我阿翁請您去堂屋一趟,有客來訪,說是前來祭拜叔公,順帶見見您。”   話音落下,屋內腳步聲響起。   李左車推開房門,邊走邊整理衣冠:“可知來客何人?”   少年搖頭:“不知,隻是聽家中長者與之交談時,稱呼其為張公。”   張公?   聯想到前不久的巨鹿兵敗,李左車心中隱約猜到了答案。   這是第二次上門了。   他心中苦笑,收斂住麵上愁容,腳步又加快了幾分。   尚未走進堂屋,便能聽見一道帶著悲戚的蒼老哭腔在絮叨:“……李公身死報國,其誌千古,不負武安君教誨!   雖相識不久,可老夫與李公相交莫逆,時常一同把酒言歡,共敘匡扶江山社稷之誌,其誌向可比鯤鵬展翅,老夫常感嘆自身不及其半寸。   惜哉,誌向未成……”   “伯父……”   堂屋外,少年看著前方突然停住腳步的背影,詫異地抬首。   李左車搖搖頭,示意他不要說,靜靜聽完張耳對於李老將軍的誇贊,等到對方聲音逐漸嘶啞,似乎已經口乾舌燥之時,方才從拐角處走進。   “張相大駕光臨,李氏蓬蓽生輝。”   正在咽唾沫的張耳隻覺屋外的光線被遮擋了一瞬,緊接著便聽見一聲恭維,當即便轉過頭,麵色蒼白地望著來人:   “左車公折煞老夫矣!李氏先有令祖,後有令叔,滿門忠烈,已是輝煌殿壁、光耀於世,豈是老夫區區螢火之光能夠輝耀?”   李左車笑著迎上去與他寒暄,心中卻對這支復國小朝廷的處境有了更深的猜測。   前次張耳來伯仁,雖然也是禮數有加,但言談舉止間不經意流露出的架子還是容易令人心生不悅,那是地位驟然變化所產生的飄然。   可這次卻大不相同。   開口便是用極盡繁華的詞藻來的誇耀李氏,哪怕對於已是生死魂散、失去價值的李老將軍,都毫不在意臉麵去吹捧。   前倨後恭,已經能說明很多問題。   “張公請隨我來,我已命人準備了客房,請您在此小住幾日,以全李氏待客之禮。”   “也好,也好!與李公驟然陰陽相隔,老夫這心中啊…實在悲痛萬分,能夠為其多上幾柱清香,也算了卻老夫一樁心願。”   依照上次的經驗,想請李左車出山想必不會容易,能多留幾日當然最好。   他給李老將軍上了一炷香,而後便丟下一眾隨從,跟在李左車身後,朝著客房走去。   兩人尚在路上,瞧見身旁並無旁人,張耳便存了試探之心:“二世無道,秦失其鹿,天下群雄並起,大爭之世近在眼前,左車公竟然沒有出山施展胸中抱負的想法嗎?”   “張公啊,左車不過是一屆俗人,胸中能有幾分抱負呢?早已放棄了聞達天下的誌向,唯願閑雲野鶴、粗茶淡飯,了卻餘生。”   李左車臉上掛著苦笑,配合本就憔悴的麵容,這句話似乎比真金白銀還真。   可胸中抱負是一回事,一身本領又是另外一回事。張耳哪管他胸中抱負是何?他看重的是李左車腹中的兵法韜略。   “以您的本事,若是就此閑雲野鶴,豈不是暴殄天物?不要說老天,便是您的祖父恐怕也不會同意吧?”   張耳搖頭嘆息,臉上神情似乎在為他感到惋惜:“我和您祖父的年紀相仿。想到我少年時,也都非常神往武安君這樣的英雄人物,無不想著能夠跟隨他一同殺敵立功,斬除匈奴。   如果他知道他的後代子孫,竟看著趙國陷入戰火,看著他過去曾盡力保護的百姓們受苦受難,不知道會作何感慨?”   張耳少時為魏信陵君門客,而後娶了帶資嬌妻,靠著吃軟飯當上了外黃縣令,一心渴求成為下一個信陵君,又豈舍得拋棄富貴,跑到趙地去替趙國黔首戍邊?   不過是場麵話,當不得真。   況且,二人年歲雖然相近,但李牧成名之時,張耳尚不過是一無名小卒。   ‘跟隨’、‘一同’?   用追隨還差不多。   對於這些言語中的小伎倆,李左車自然是看得通透。   別覺得他濃眉大眼、劍眉端莊,就以為這是個老實人。需知‘兵者,詭道也’,兵家走一步看十步,真正的兵家大能心思何等詭譎?   至於其後所言,更是隱隱帶有責備,還將李牧搬出來,想要借助仇恨與家國大義之名迫使李左車出山領軍抗秦。   李牧之死,有秦國的五成責任,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可趙王就是一瓢清水嗎?若非他不辨忠奸,趙國豈會亡國?李牧又豈會身死?   李左車按捺下心中的想法,臉上神經卻是絲毫不顯,麵對張耳時依舊禮數有加。   “您說笑了,左車能力微薄,名不副實,論才學治國不及張公,論武功韜略不如陳公(陳餘)。   昔日學習兵法時,更是被大父評價為‘紙上談兵,徒有其表’,怎麼好意思向天下英豪舒展心中的抱負呢?”   “哈哈——”   張耳無奈地笑著,搖搖頭:“左車公你啊,為何要如此謙遜呢?”   他沒有繼續試探下去。   李左車依舊是在推脫,給他的感覺就像滑不溜手的泥鰍,使人難以摸到其命門。   與其做無用功,不如先近距離觀察兩天,瞅準其要害再直接明牌。   兩人你麵上一團和氣,背地裡卻生了八百個心眼,每個笑容裡都好像藏著隱秘的褶子。   李左車將人送入客房,又安排子弟小心侍奉,而後才得以喘息,腿肚子打著顫,往庖廚走去。   張耳在試探,他也在試探。   隻不過前者在試探後者的誌向與抱負,後者卻在試探此刻復國小朝廷的處境。   除了癲狂的瘋子與想不開的傻子,否則誰願意嘗試憑一己之力力挽狂瀾?   ‘挽狂瀾於既倒,扶大廈之將傾!’這句話說著當然好聽,贏了能名垂千古、彪炳史冊,可輸了呢?   當一個人身上背負的是全家全族人的性命時,他需要考慮的就更多,不可能憑借一腔孤勇拿上百上千條親族的性命做賭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