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在旁人看來是相當滑稽的場麵,隆迪拉姆公爵父女冊封的兩名騎士在做生死決鬥。 法魯恩輕輕地吐出一口氣,雙手握劍,端平,擺出慣用的起式。說起來,這兩周間還真是經歷了多番苦戰啊,“大劍”巴魯穆克,牛頭人戰士邁諾斯,還有諸多的魔物。如今,竟然要與正規的帝國騎士交手了。 不過,這是他必須要跨越的障礙……要想在亂世中建立功業的話,就遲早會與帝國騎士一戰。隻不過基於命運的巧合,這個時間來的過分早了。 (既然是“命運的巧合”,那就說明,這場決鬥是我占優呢。) 因為,起誓的女神達露特,是命運與奇跡的女神。 “嗬,區區蠻族的劍技還真是難看。快點結束吧。” 約翰將劍緩緩舉起,劍身輕輕地搭在了肩上。這是——,法魯恩見過這個起勢,曾經,通過戰士考驗時,亞人類魔物狼人劍士就用過這個起式。那麼,他的下一步動作就是—— 噌! 約翰的雙刃細劍在空中劃出弧線,伴隨著刺目的陽光直撲法魯恩的懷中。如果去觀察他的劍揮出的軌跡的話,一定會被陽光閃到,然後被一擊秒殺吧。可惜,法魯恩已經預判了他的劍擊,提前就往側邊躲開了。 “喝啊!” 啪。 約翰的體能畢竟不是狼人戰士那種貨色能比的,他在一劍揮空之後就又接著一腳直踢法魯恩的腦門。而獵人在用左臂強行擋下他的踢擊後,徑直一劍刺了過去,迫使約翰不得不中斷動作,往後墊步撤開。 嘁,要不是左肩負傷,應該能更快一點的。 “剛剛那招是鷹擊式單發劍技‘弦月斬’,竟然被你躲過了啊,小子,有點意思。” 約翰依舊是笑瞇瞇的,這是他的傲慢。於是,他擺出了與之前一樣的起勢。 “那麼,就把你當作人類看待吧,這次可不是像之前一樣的熱身了哦?” “呼……” 法魯恩沒有回答他,而是簡單地出了口氣,再次握劍,成敗在此一舉。 噌——! 這次不是自上而下的弧線劈擊。 約翰的劍直沖左臂——也是法魯恩發力較弱的一臂,專門盯著負傷的一臂打,也真夠卑鄙的。法魯恩橫向一擋,像對戰巴魯穆克那樣,錯開了他的劍刃。 鏘! 在錯開劍刃之後,法魯恩旋即一劍劈向了約翰的右腿。 “不行啊!蠻族小子!怎麼了,這就不行了嗎?” 鐺! 法魯恩的劍斬在了地上。 根本看不清步伐的變換,揮出的劍便定格了——約翰的右腳躲開斬擊後,狠狠地踩住了劍身。法魯恩剛想發力拔劍,卻被約翰趁勢抽出左腿,一腳抽翻過去。隨後,約翰將劍在手心一轉,反握在手,對準了法魯恩的心臟。 “看好了!勝負已分。” 噌。 那是,輕輕的,劍刃撕裂皮肉的聲音。 就在約翰反握劍刃下刺的一瞬,法魯恩也拔出了藏在靴子中的匕首,反身向約翰的咽喉投去。但是,在匕首擊中他之前,那一刻,約翰藏在披風下的另一把劍揮出了。 劍光擋開了匕首,而後在法魯恩的胸膛綻開,血,迸了出來。 劍刃輕鬆地擊穿了皮甲,綻放出金屬色澤的劍光。 “嗚——!” 法魯恩察覺異樣後就及時拉開了距離,即便如此,胸膛上還是被劃出了一條傷口。如果沒有皮甲的話,他應該會死於這一擊。 “蠻族小子,認識到我倆的差距了嗎?不過,現在可是光榮的決鬥,你就是投降告饒,我也會砍下你的腦袋。” 約翰純粹是出於炫耀才沒有發動追擊。不過,這對話可是一個不可多得的好機會。 “卑鄙的卡蘭德爾混賬!靠著魔導兵器取勝算什麼本事?真正的勇士可不屑於依賴那些不屬於自己的力量的!” 如果對方不使用魔導兵器的話,都是人類,體能差距應該不會拉開太大。說不定,還有取勝的可能性。法魯恩故意挑釁著他,但是,約翰卻隻是輕蔑地挑起嘴角。 “——這就是我的力量!不,這是文明的力量!蠻族小子,不要企圖用你那低劣的腦子糊弄文明人。” (嘁,失敗了嗎。不愧是帝國騎士,不論是劍技還是心智都找不到破綻。) 但是,如果他不放棄魔導兵器的話就很難對付了,現在……先得想辦法拿到劍才行。 拿著劍尚不能獲勝,空著手就更沒希望了。 法魯恩眼角的餘光瞥著被約翰踩著的鐵劍,擺出弓步準備發起攻勢。約翰左手一揚,將藏在披風之下的短劍露了出來——因為已經沒有隱藏的必要了。 “哈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伴隨著怒吼,法魯恩咬緊了牙關,朝著約翰的腿撲了過去—— 噌! 劍光閃光,肉沫帶著血液飛濺了出來。 但是,在那之後—— “成功了!” 依靠在半途中瞬時發力加速,法魯恩躲過了劍擊,狠狠地撲倒了約翰。之後,更進一步,朝著他的咽喉掐了過去。 嘭!!! “咕……!” 約翰畢竟技高一籌,右腿一腳將法魯恩重新踹飛出去,法魯恩喉頭顫動起來,湧出一口血。不過,好在拿回了劍。約翰也意識到了險境,彈起身來就順劈一劍。 鏘! 劍與劍的碰撞,但是,粗鐵劍發出了淒厲的悲鳴——它無法與對方超規格的力量抗衡,就像法魯恩無法抗衡帝國的騎士,他一味地防守著,被動地麵對帝國騎士密不透風的劍擊。 而約翰也享受其中,一擊不成,就使出淩駕於上一擊的速度,追求著極致的攻勢。 沒有絲毫的迷茫,沒有絲毫的虛偽。 也許,劍就是這樣的東西。無論是奪去生命,還是為守護同伴,它都是工具而已。隻是作為人的工具,人類想要用它做什麼,取決於人。 揮劍,揮劍,揮劍。 單手使劍,自右下至左上。 向前邁步的同時,右手握劍,向前跨出步子後再向前水平斬擊,看似平常到不能再平常的一擊,步伐的距離,握劍的位置, 揮劍的速度都恰到最大距離! 之後,為了縮近距離,放棄了斬擊靠了過來! 嘭! “呃!!!” (被鐵甲撞擊的滋味……不是很好受啊。) 眼冒金星,步伐踉蹌。 為了恢復平衡,法魯恩不得不向側麵躲去,重新格擋。不過,劍光卻再度擊穿了他的身軀——肩膀被削去了一塊皮肉。 “呼哧……呼哧……!” 逐漸地,法魯恩適應了層層疊疊的劍擊,同時,他也不得不欽佩對方的劍術。每一劍每一擊,約翰揮的都毫無猶疑。他的劍,是純粹的劍。 且不論他的為人如何,他的劍是相當純粹的。恐怕,這也是隆迪拉姆公爵願意封他一介平民為騎士的理由吧。 “嗬呃!!!” 抱著同歸於盡的想法,法魯恩抓住了,也是目前為止唯一能抓住的,約翰的破綻。雙手緊握住劍柄的上下兩端,猛劈過去。 鏘! “結束了。” 但是,劍刃卻被擋下,這是約翰刻意露出的破綻,戰鬥的激烈讓法魯恩完全失去了判斷的餘地,到底是哪裡的失誤? 在看到短劍向胸膛刺來的一瞬,悅耳的琴音傳入了法魯恩的耳蝸—— 那是,他叫不出名字的樂器發出的聲音。空靈,悠揚,婉轉,但是,卻能夠切實地穿過體軀,直抵內心深處。這若即若離的躍動音符,法魯恩在過去也聽到過。 那是在——冬季,雪天,暴風雪拍打的木屋……不對,那是一個夢。 節奏鮮明的音律,躍動的音符編織成曲子,像風鈴般清脆,又像是碧空般乾凈。 那是—— 心臟,停止了跳動。 那是相當奇異的感覺,整個世界,在他眼前停滯了。不論是約翰那極致而純粹的劍,還是四周風吹過的樹葉,以及在樹叢間覓食的飛蟲,在他的眼前都定格了。 時間停止?不,隻是自己的體感時間單方麵地被拉長了。世界的1秒在我=這裡變成0.1秒,0.1秒變成0.01秒,0.01秒變成0.001秒……就像被困在了永恒的時間囚籠,法魯恩被迫去記下這一瞬所有的,周邊的事物。 咚! 心臟重重地跳了,將力量混著血液迸出,傳及四肢。而在那一刻,永恒的囚籠崩毀了,世界活了。 鏘!!! 身體變得輕盈,傷口也不再疼痛,仿佛能夠踩著浮動的風飛起一樣。法魯恩伸出左手,在半空中握住了約翰揮劍的手腕。 “什麼……?” 約翰睜大了眼睛,不可思議地看著自己停在半空中的短劍。以他的力量與速度,這一劍是人類不可能夠躲過的。而眼前這個蠻族小子,不僅沒有躲,還徒手製住了他揮劍的手腕。 不過,約翰下一秒就反應了過來,立刻揮出右手緊握的騎士長劍,想斬下他的手臂。很可惜,做不到—— 鏘!砰—— 純粹的暴力,毫無技藝地揮斬。 在他抬手的一刻,法魯恩就將他的騎士長劍砍飛了出去。沒錯,是砍飛了出去—— 約翰握劍的手並沒有鬆,單純的,隻是那結實的劍身被法魯恩斬裂了,劍尖連著劍刃飛了出去,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插在不遠處的草坪上。因為身體的慣性,他揮空的手帶著身體往前撲了過來。 “真遺憾,你的動作,我完全看穿了啊——” “咳呃……!” 法魯恩沒有留手,一記沖膝頂在了騎士的腹部,而出乎他意料的是,那副堅固的銀甲此刻卻在他膝蓋麵前弱不禁風,一擊即碎。約翰本人也倒飛了出去,他咳了一口血,趕忙拾起短劍擺出了格擋式。 “嗚——!” 不要說他了,連法魯恩自己都無法相信,剛剛還不可一世的約翰,竟然就這樣被一記沖膝頂飛了。 這,真的是人類的力量嗎……? “達爾緹!是你乾的好事!?” 約翰狂叫起來,法魯恩才注意到。 ——風吹過森林的葉隙,也吹起了達爾緹烏黑的秀發,她闔上了雙眼,沉浸在嘴邊小小的銀製口琴奏出的音律上,而那,無疑正是法魯恩現在力量的來源。 “你這家夥——!!!給我——!” 約翰手中的短劍開始匯聚魔力,聚集著周圍的光束,對準達爾緹。那就是他的魔導兵器嗎? 法魯恩的粗鐵劍在斬裂騎士長劍時也一並崩毀了,不過,他還有另一把劍。先前,達爾緹給他的,她的細劍—— 模仿著記憶中的身影,法魯恩手中的細劍化作夜間疾馳的流星,在陽光聚集在約翰手中的短劍之前,貫穿了他的頭蓋。 細劍單發技,流星一閃(Meteor )。 隨著魔導使的死亡,約翰手中的短劍上附著的光芒也開始不受控製,迸裂,燃為灰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