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啊……哈啊……” 　　法魯恩猛地從夢中驚醒，不寒而栗，冷汗涔涔。他盯著自己的雙手，明明那裡已經不存在血跡了，但之前殺人的手感還殘留在指尖似的。那眼淚，鼻涕，血，膿水和腦漿混合著糊在拳頭上的景象依舊歷歷在目。 　　因為宣泄自己的憤怒，單方麵地，懷有惡意的，將一個人類活活毆打致死了。不，那真的算是人類麼……？ 　　法魯恩這樣問自己，旋即又為產生這種想法的自己感到惡心。 　　這是噩夢，無法逃避的噩夢。 　　（即便是在今後，與達爾緹分開了，那個男人的幽靈也依舊會糾纏著我不放吧。） 　　對於法魯恩而言，這是他必須承受的詛咒，殺人了就是殺人了，沒有什麼好辯駁的。之前與約翰決鬥的時候，不也是殺了就殺了嗎？ 　　法魯恩此時才發現決鬥這種儀式存在的意義——它以榮耀為謊言，欺騙人減輕殺人的負罪感。最要命的是，它真的有效。 　　人類，是非常擅長把自己的行為合理化的存在。 　　當清晨的朝陽把陽光灑在吹著涼風的山道上時，法魯恩清醒了過來。或許，稱不上醒來。因為法魯恩一宿未安。 　　也許是沒有睡好的緣故，他隻感到無名的疲憊感，整個身體都充滿著酸痛。 　　不論是巴魯穆克的營地還是達爾緹的帳篷，都是靜悄悄的，他們尚未醒來。法魯恩覺得有點兒昏沉，便從樹上跳下，打算去揮會兒劍清醒清醒。 　　但不論再怎麼揮劍，疲憊感和心緒的混亂始終煩擾著他。即使是坐在地上冥想也沒辦法消除，也就是說，這疲憊感不是來自於缺乏睡眠，而是感冒。 　　久居山裡的獵人是吹得慣夜風的，但在初春時節睡在野外還是太勉強了。抑或是，連日戰鬥透支了自己的體力，使得抵抗力下降了？ 　　法魯恩稍事休息後，打算走回營地，最後卻向相反的方向邁出腳步，走向覆蓋著隆加沃斯山的叢林。是為了什麼呢？ 　　他很清楚自己在憂心什麼。那一刻臨近了，他在擔心分別的一刻到來。 　　相比之下，他寧願回到叢林，在那裡繼續尋找過去的兩周時光。——同時，也能找到，沉睡在記憶之中的，第一場自己的戰鬥。 　　——（分割線） 　　那是他九歲的事情了。 　　當時，長著可怖青灰色頭顱的哥布林戰士（大哥布林）絲毫未將他的劍放在眼裡。對它來說，一個孩子的劍能做得了什麼呢？不過是為它的午飯增加一點飯前運動促進消化罷了。 　　【嘰，嘰嘰嘰……】 　　人類是聽不懂哥布林語的，但是他知道，那是一種嘲笑。這是成為傑努伊戰士要經歷的第一場考驗。所以，我必須要打倒它，就像父親那樣。 　　鏘！ 　　手中的短劍和哥布林戰士手中的砍刀碰撞，迸出了閃亮的火星，魔物的巨大力量好像要把自己直接震飛出去似的。 　　幼小的法魯恩精心醞釀的一擊，被擋下來了。哥布林戰士發出怪叫，嘲笑著這個人類的幼童，高高地舉起那殘破的砍刀，打算給這個不起眼的小獵物最後一擊。但是，在那之前，法魯恩先抓住了機會——將手中的短劍，拋了出去。 　　劍尖精準無誤地命中了哥布林戰士的咽喉，這對魔物而言是也是不可逆轉的致命傷。當時的自己，難以置信地望了望雙手，興奮感從心裡湧了上來，迫不及待地向藏在樹後的大人們看去，高呼起來。 　　“我成功了！我殺死哥布林戰士了！” 　　那時的法魯恩，完全沒有從大人們的臉上看到半分的喜悅之情。他們畢竟是成熟得多的戰士，知道那遠不是結束。 　　——（分割線） 　　而現在—— 　　法魯恩的身體本能地跳開，躲過了哥布林戰士垂死掙紮的一擊。而趁著哥布林戰士的刀擊落空的瞬間，一劍刺進了它的下腹部，然後上挑，徹底將它的內臟全部粉碎。隨後，數了數腳下的屍體。 　　“第五隻。” 　　幼童時的夢魘，對於現在的他已經不是什麼像樣的對手了。哥布林群本想趁著法魯恩失意的時候包圍過來偷襲，在森林久棲的獵人對於魔物的偷襲已經有本能般的防備了。 　　還剩一隻，是像國王一樣手握長劍的哥布林隊長。在魔物簡單的“強者為王”的觀念下，它應該是這群哥布林當中最強的家夥了。 　　【嘰！嘰嘰——！】 　　“煩死了。” 　　法魯恩陰沉著臉，架起劍，沒來由地發起火來。為什麼呢？從那個噩夢當中醒來之後，心緒為什麼會如此煩躁呢？ 　　“——這個女人，至今為止，一直在誆騙你的感情啊！她可是有婚約在身的，不知道吧？” 　　那個村民的話再次在耳邊響起。法魯恩不知道他是如何知道的，也許隻是欺騙，當時的他並沒有思考太多，在仇恨的驅使下單方麵虐殺了他。 　　但是，事後重新想起這句話，心裡卻多了一層恐懼。法魯恩的直覺告訴他，那是真的——那就是達爾緹隱瞞的，最重要的那件事。 　　她去南方的理由，她的婚約。隻是法魯恩不願把兩者聯係到一起。這也是達爾緹為什麼要隱瞞的緣由。 　　因為她隻是在利用自己而已。 　　那樣的話，自己對她的感情，想守護她去南方的決意，又是什麼呢？豈不就像一個小醜一樣可悲嗎？ 　　【嘰嘰嘰！！！】 　　察覺到法魯恩分神的哥布林隊長猛撲過去，找書苑 wｗw.zhaoshuｙｕan.com 然而法魯恩卻轉身飛奔起來，佯作逃跑。 　　認定了對手怯懦潰逃的哥布林隊長呲牙咧嘴地把手中的長直劍輕輕舉起，劍尖點在肩頭上。這是哥布林戰士慣用的沖鋒劍技。 　　不過，這是陷阱。 　　法魯恩沒有像傳統作戰那樣繞開對方的攻擊再伺機而動，而是一開始就有預謀地騙開對方的劍，引誘對方先攻。 　　【嘰——！】 　　在幽暗的森林中，哥布林隊長的劍猛地自上而下劈下，早有預料的法魯恩後撤一步，轉過身，任憑它的劍砸在地上，然後一腳將劍身踩住。 　　——這是拜那個騎士所賜的招式啊。 　　噌。 　　斬開沒有任何防護的血肉之軀是無比輕鬆的，轉瞬之間，哥布林隊長已經徹底變成了一具無首之屍。 　　它死的可能比那邊的哥布林戰士還快一點。 　　法魯恩丟開了手中那把從哥布林戰士處奪來的短劍，轉而撿起了腳下的長直劍，那是一把爛劍，但姑且能用。在先前與約翰的戰鬥裡，粗鐵劍徹底壞了，隻能拿這種爛劍姑且代替了。 　　法魯恩刻意地，沒有用達爾緹的佩劍戰鬥，而是用匕首打倒哥布林戰士奪取短劍，再用短劍打倒這個隊長奪取長直劍。 　　啪，啪，啪。 　　就在法魯恩收起劍後，輕輕的鼓掌聲傳來了，那是過去兩周間與他同行的，貴族出身的少女——達爾緹.隆迪拉姆。 　　她紫螢石一般的雙眸依舊蘊含著言靈一般的鮮活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