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清早，梨香側小院，天不過才蒙蒙亮，屋內火光未熄，屋外已然有綽綽人影在閃動。 　　“爺，今日我該去學琴。” 　　床上張安庭還未起，耳邊已然響起了林......哦，是水靜兒聲音，從原本的清清柔柔不知何時起添上了些落落大方，但又不顯壓人，倒是別有一股韻味，顯然成熟許多。 　　突然被吵到禁不住半睜開眼的張安庭惺忪未醒稍稍失神。 　　可也不惱更沒有去責罵什麼，睡自然是睡足了的，說起來在這個沒有精神文娛的地方加上年齡又不大像他這般賴床才是少見，大臉寶也更多是因為純貪舒服，更何況水靜兒還是他強推出去學東西，哪來的資格去埋怨。 　　“爺什麼就不要再叫。” 　　抬起腦袋的張安庭望著床帷後麵那道纖挑身影稍頓了頓。 　　美則美矣，卻也不知是原本接觸不多還是最近見得少了，居然莫名覺得有些陌生起來。 　　在搖頭否了對方稱呼後就即主動接道，“我也不瞞靜兒，你那張身契之前已經被大火燒了，名義上我們已經不是主仆，況且眼下幫我也是在幫你自己。” 　　其實有沒有那張契和名義在張安庭看來真不重要。 　　沒有無緣無故的愛，感激更不可能感激一輩子，何況張安庭也不會自信認為水靜兒被自己買下來就一定感恩戴德，所以與其讓其相信虛無縹緲的信任張安庭更願意讓他本人感到價值所在。 　　然回復張安庭的卻是水靜兒沉默應對，不知道是不願反駁還是在無聲抗議。 　　“對，聲語儀態要再高冷些，這才最能引起注意，且讓人欲罷不能。” 　　房間這點清冷氛圍沒過呼吸就又被張安庭開口打斷。 　　算是為了緩解尷尬，但更多也是張安庭真正有感而發，他可太清楚男人這東西純純就是在犯賤，太高不要，太矮也不要，太騷太浪太媚太欲不行，太冷太清也會讓人惱火。 　　不是有那句男人最愛勸人從良和拉良家下水，謂獨愛出淤泥而不染，得不到永遠才是最好，他開那不染樓主旨是把高雅拉進泥淖裡就是這個道理。 　　“靜兒曉得。” 　　水靜兒還是那個水靜兒，聰穎敏感都是一等一的，盡管聽似是低姿態可真正落在人眼裡偏一點都不低。 　　“那便去罷。” 　　對方都說知曉張安庭自不會再多餘解釋什麼。 　　至少眼下來說水靜兒進步自己看在眼裡，實際也的確讓他滿意，在如今水靜兒身上已經隱約可以看到不染樓開樓日子將近，至於說琴學了多少反而不重要，畢竟正經人誰又是真來聽琴的？ 　　得了吩咐的水靜兒不再停留，略一委身扭開纖腰便徑直去了，那份利落乾凈更是讓床帷後的張安庭刮目相看，連他都忍不住想要掀開遮擋追出目光多看一眼。 　　“咦，這燈怎麼熄了！” 　　然不等張安庭心底想法付諸行動外麵卻已然響起了另一道驚愕聲音，完全沒有丫鬟特有的細聲細氣，不提音色如何單就憑這份天不怕地不怕的隨性張安庭就曉得來人是誰了。 　　“晴雯？” 　　張安庭當即喚了聲，由儉入奢易，實在是他張安庭也拒絕不了衣來伸手的生活，恩，更多原因一定是因為這些服飾穿起來太過繁瑣！ 　　“唷，爺居然起了！” 　　聽到屋裡麵召喚晴雯聲音再脆幾分，意外之餘居然也帶上了調笑，隨後聽晴雯腳步漸近的同時口中疑道，“倒是不知道爺有沒有看見靜兒姐，早上稍搭了手居然一轉眼就又不見人了！” 　　之前已經說開，晴雯這麼說倒不是生氣，隻是單不忿其招呼不打就走人了。 　　所以晴雯是沒看到靜兒出去嗎？ 　　盡管剛才稍有失神可張安庭確定這幾乎就是前後腳功夫，而且擺明是靜兒主動避開了晴雯。 　　也直到這一刻張安庭也才後知後覺靜兒他已然是入了品的，已經是這裡凡人眼中高來高去那類。 　　之前那燈怕也是靜兒臨出去前隨手熄的，約莫是為了不打擾自己休息，可見對方猶還不習慣似榮國府這般燈火徹夜長明奢侈過活。 　　想到這裡張安庭也是忍不住啞然，據他眼下所知拋開承了榮國公萌澤的賈母一品誥命，接了賈赦爵位好處的邢夫人，因賈政有官職在身的王夫人誥命在身，其餘人除了他和賈寶玉外這偌大榮府居然沒有第二個入了品的。 　　包括三春、林妹妹在內，沒有任何一個有品級在身不說，甚至都沒有任何悟道跡象，好像這就是一個普普通通凡人世界，而這也是張安庭強行選擇把靜兒推至入品原因。 　　“不是說了靜兒回來的時間會越來越少，能搭把手已經是難得。” 　　壓下心底疑惑的張安庭安慰起晴雯來，既然靜兒想避開晴雯他也不願拆穿，也或者說自小被拐子拐賣整日自保都難的靜兒和半個榮府家生子的晴雯完全就是兩個世界人。 　　“哼哼，偏就爺會使喚人。” 　　聽見這麼說晴雯也瞬間轉移了矛盾目標，反轉眼替靜兒姐同自己打抱不平起來。 　　“不是讓你去找鳳姐姐要人了嗎，難不成是鳳姐姐連這個麵子都不肯給？” 　　不說看在銀子麵上，單憑眼下同鳳姐兒乾係張安庭也不信鳳姐兒這個麵子都不給。 　　當然最大可能無疑還是晴雯這丫頭眼高於頂誰也看不上，說不得還無意中得罪了鳳姐兒，現在作繭自縛倒埋怨起自己來。 　　“二奶奶人自是極好的，人我也找到了！” 　　張安庭叫鳳姐兒晴雯卻是不敢，或者說正管家的二奶奶名聲在榮府下人眼裡比老太太以外任何都要響亮。 　　偌大榮府下人裡大概也就晴雯這丫頭會說二奶奶人好了，張安庭失笑之餘倒是也有些意外晴雯居然真找了人，“人已經找到了？怎麼不拉過來讓我看看？” 　　這下張安庭是真有些好奇了，能被王熙鳳推薦又能被晴雯看上的人兒會是哪個？ 　　“自然是找到了！” 　　隻手掀開床帷的晴雯臉帶驕傲，嫩手稍叉過了小腰後就開始替張安庭穿衣，同時口中解釋道，“不過也是剛來需要調教，又才第一天哪裡做得來這種細活？端茶倒水都要嫌做不好。” 　　晴雯脾氣性烈，說好聽些是眼光高不把自己當外人，偏又把三六九等分的極清。 　　如果是客客氣氣張安庭反而要奇怪了，不過這麼一來張安庭對晴雯看上的人愈發好奇起來，當然，前提是鳳姐兒推薦也給了張安庭莫大信心。 　　“那什麼名字總知道吧？” 　　這紅樓千紅但凡有名有姓的哪個又能真差了？ 　　“唔......一時記不得了！” 　　聞言晴雯手裡動作慢了些許，糾結了片刻吐出答案倒讓張安庭啞然，最後才見其不確定道，“似是叫小紅？” 　　小紅？ 　　張安庭目光忍不住頓了下，這完完全全就是路人名字，放在丫鬟裡不說一百，大幾十怕也是有的。 　　可轉瞬就又釋然了，這畢竟是真個榮國府，或許真有明珠遺塵也說不定，哪怕可能不大不抱期望但至少有鳳姐兒背書不是？ 　　“好罷，有時機喚再來看來好了。” 　　既然不耳熟張安庭倒也沒了一開始那勃勃興致，但作為長久院裡人看一眼還是很有必要的。 　　“晴雯姐，外麵門子傳話有人找小王爺，說是月前吩咐事情辦妥了。” 　　忽地，正被晴雯手拿把掐安排的張安庭聽見屋外有壓低了聲音傳進，軟軟糯糯年歲明顯不大，話語流利極容易給人好感，加上開口叫的又先是晴雯，找書苑 www.zhaｏshuyuａn．com 顯然極有分寸。 　　“我曉得了！” 　　屋內晴雯揚聲回應，身為賈母身邊二等丫鬟自然不會像普通丫鬟那般謹小慎微。 　　或者說這梨香小院日子愈發抬高了這位心氣兒，不過對於外事兒他顯然還是知曉分寸，不由把眉眼轉動，“爺要喚人進來嗎？” 　　前麵單一聽張安庭就知道外麵丫鬟說的人是誰了，若放之前張安庭還會多思慮下，可想起之前水靜兒轉腳便走的清冷利落當即就定了定心，順勢問及晴雯日子，“今個兒是什麼日子？” 　　作為丫鬟晴雯對日期時辰這些自是門清兒，毫不猶豫道，“過今日就是八月十五！” 　　八月十五？ 　　聽到這個時間哪怕對日子不怎麼在意的張安庭也真小小愣了下。 　　不過旋即想到昨日見到的史湘雲，也難道這位會被接過來，但這隻是一小插曲，稍一算過張安庭心裡就有了數，當即吩咐道，“人就不見了，讓人吩咐過去，說日子定在八月十八，那事兒已經可以開始做了。” 　　當初關樓倉促，後麵改建比張安庭想象中要慢幾分。 　　為了妥當已經算延誤，可眼下水靜兒變化讓張安庭滿意，現在連倪二那邊都準備妥當，這簡直就是天都在催促著張安庭開始下一步謀劃，這風也該刮起來了！ 　　而剛想到風屋外才被晴雯安排穿戴整齊步出臥房的張安庭頓時就隱隱感覺到一股不起眼微風從外間晴雯離開的那半開門縫裡溜了進來。 　　一句老語同時浮現在張安庭心頭，疾風每每起於青萍之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