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說你在跑外賣?” “算個業餘,就沒課的時候跑跑。” “你的姐姐最近還好嗎?” 陸少明愣了愣,“還好吧,姐姐她很少回家,她說住廠裡方便工作,平常就給我打打電話發發信息,挺長時間沒見了。” “你變了。”歐陽婭綺說,“這樣不累麼?” “你在說些什麼?”陸少明有點摸不著頭腦,他忽然意識到對方似乎在提及些什麼,可他卻聽不明白。 “父母在十二歲時離世,依靠姐姐外出工作撫養上學,但家庭現狀不容好轉,姐姐的身體在高強度的工作中愈發差勁,你靠擠壓空閑時間賺取外塊,除了解決自己平常花銷,也攬下許多家庭開銷,對於一個學生來說,你不累麼?” 歐陽婭綺無論是言語還是動作,都顯得是那麼的漫不經心。陸少明卻是心頭抽動,仿佛內心被完全看穿,一覽無餘。 他短暫地沉默了幾秒,有些苦澀地笑笑,“什麼嘛,真沒想到你還調查過我,我有那麼值得關注嗎?” 他從來都沒跟別人說過自己的家庭,隻因為害怕那些異樣的眼光,哪怕是善意的也不例外。在學校裡他會刻意去避開那些關於自己的話題,同學互相分享假期裡爸媽帶他們去哪哪玩,買了什麼稀奇的玩意,他隻會默默地看著那些其樂融融的聲音,同時也會羨慕地發表幾句話,隻是想融入進那熱鬧的氛圍裡去,有人問他假期裡做了什麼,他就說白天瞎溜達晚上做作業,同學說他成績好也不是沒有原因,放假也會管理好自己的時間安排,陸少明就回了個靦腆的笑。 他也想在這關於家庭的話題中發表幾句講話,但他清楚自己跟別人的不同,他沒有爸爸媽媽,他隻有姐姐。他想融入進同學的熱鬧中去,卻始終感覺自己是個局外人,所以他並不想讓別人知道自己的家庭,就這麼與他人保持著距離,他才能感覺到安全感。 他不明白歐陽婭綺是怎麼知道的,但她說的沒錯。十二歲時他的父母在意外中喪命,靠姐姐拉扯長大,這麼多年的時光裡隻有他跟姐姐孤獨作伴,而姐姐打著好幾份工作才能維持家庭開銷,隻因為他考取的學校學費昂貴。他看在眼裡卻無可奈何,姐姐的身體情況他當然清楚,但他能做的也僅僅隻有擠壓著空閑時間,去賺取那微薄的零錢。 他別過腦袋不再看歐陽婭綺的眼睛,嘴裡小聲嘟囔著:“累啊,怎麼不累。” “可現在也隻能這樣了,不是麼?把現狀維持到畢業。”他有些喪氣,“聽畢業的學長說學校會安排畢業生去那些上市公司實習,等實習期過了轉正就是月薪上萬了,足夠養活我這小家了。” “可那樣要多久?幾年的時間太晚了,你等不了那麼久的。” “那還能怎麼辦?我不去跑外賣賺錢我姐就得多打幾份工作,我不努力畢業連份好一點工作都難找,我的家庭就是這樣,可我還能怎麼辦?” 陸少明覺得自己像是被人從下水溝翻出來的老鼠,毫無保留在光天下。說來也好笑,從始至終都在偽裝的自己卻被昔日同學完全揭穿,甚至道出了如今的窘境,難不成這就是對方邀聚的目地麼?真是叫人難堪的惡趣味。 他沒有心思吃飯了,有些酸澀地起身,走到墻邊吹風,想讓自己嘈雜的內心安靜一會。 他同樣清楚自己等不了那麼久,如今的學費都需要靠自己跟姐姐一起湊齊,何況還有各種各樣的開銷,這種平衡並不能維持太久,或許在將來的某天他隻能放棄讀書。但還有什麼辦法呢?他對於未來太迷茫了,亮著的路隻有這麼一條,他又怎麼能輕易放棄。 他站在映月居的頂層眺望下方繁忙的城市,看著巨大的玻璃幕墻倒映著車流,閃爍霓虹的光,他忽然理解自己為什麼與這格格不入了,他與街道上如織的人流無二,為家庭為理想奔波著,是那萬千常人中的一員。 其實剛開始在被映月居婉拒的時候他就想著離開,同學相聚去最普通的餐館也能訴說心腸,他並不適合這裡,這裡是專為歐陽婭綺這種身份的人服務的,穿著頂級服裝品牌“黑花”的奢侈服飾,眼神犀利有光,挺直腰桿走在人群前央,肅殺得連風都不敢靠近。 他覺得自己該離開這裡了,在告別歐陽婭綺後,徑直走向下樓的門。 歐陽婭綺沉默地看著那個有些孤單的身影消失在燈光裡,緊緊攥著的手鬆懈了幾分力氣,燈光漫入,黑色卡片上燙金的花紋微微閃爍。 陸少明收回門把上的手,後退一步,借著過道內的燈光在銀製的門框上打理著領口,心不在焉。 他回頭看了眼身後那扇推開的門,暖光像潮水般灑在木質階梯上,樓梯的盡頭三兩支蘭花在月色中搖曳。 冷靜下來才忽然覺得自己突然離場是不是太過沖動,他好奇為什麼歐陽婭綺會這麼了解自己,但在對方揭開自己真實麵目的時候,他卻慌忙地想要逃避,想要遠離那位了解自己的同學。 難得有人在分別後仍記得自己,邀請他來到這放在高檔中也是頂尖的餐廳相聚,可飯都沒吃上幾口就匆匆離去,也不知道歐陽婭綺點了一桌的昂貴菜品,在他離開後還有沒有心情品嘗。 或許是自己將歐陽婭綺想得太壞,這不過是一場很普通的久別重逢,可他卻帶著副異樣的眼光,在心裡去抨擊對方言語的方向。 “先生,您需要幫助嗎?”這會過道內出現另一道身影。 陸少明回過頭,發現是之前帶著他們上樓的服務員。過道右側沒有門,通向一處像是儲物間的地方,服務員就是從那出來的,手裡捧著一支包裝精美的酒。 “不用不用。”陸少明連連擺手。 “先生是新麵孔,本餐廳的空中庭院隻對某些特殊人群開放,在您來前僅有兩位老先生過來,不知道您是否認識那兩位老先生,他們存放在本餐廳的酒臨期了,但沒有留給我們聯係方式。” 陸少明明白了,這是讓他去決定這酒的處理方式。映月居頂層的空中庭院隻對某些人群開放,服務員口中的那兩位老先生應該跟歐陽婭綺的身份相同,而他隻是跟著過來的,歐陽婭綺或許認識那兩位老先生。 “要不你去問問我的朋友吧,她就在上麵。”陸少明說著往墻邊靠去,給服務員騰出上樓的位置。 “謝謝。”美女服務員始終一副職業性的笑容。 陸少明望著她往樓梯上去,沉默了幾秒將視線收回,推開那扇銀框木門離開。 皮鞋跟高跟鞋在大理石地板上踢踢踏踏,兩位衣著考究的客人從陸少明身旁走過,服務員溫柔地接待他們去往預定的包廂。 這會估計是映月居較為繁忙的時段,原本還有六七人的前臺現隻有一位負責算賬的小妹,其他人都在接待著這個點預約到來的客人,孤零零的小妹倒是閑得在扣手指頭上的毛刺。 “嘿!美女。”陸少明從前臺竄出,給前臺小妹嚇一跳,“我來結賬。” “咳咳,好的先生。”前臺小妹很快換回笑容,快速地將費用清單遞上前。 “先生刷卡嗎?” 陸少明撇了眼清單上的字眼,頓時僵在原地。 從未體驗過像映月居這類型的頂級餐廳,他委實是低估了這裡的消費水準,四道菜的費用居然夠他幾個月的飲食消費。本想著不好意思讓女同學來請客,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沒曾想自己在看到費用的那一刻,竟有種天塌下來的感覺。 還在自身實力勉強可以支付這天價賬單,但想著往後恐怕要連續吃上幾個月的泡麵,頓時心驚肉跳。他顫巍巍地從口袋裡翻出手機,“美女,微信可以不?” 前臺小妹愣了愣,倒不是映月居不支持這類付款方式,而是陸少明那近乎哭腔的語調轉變突如其來,她根本想不到陸少明在此期間的心情是何等情形,可謂是一下墜入到穀底。 “當然可以,先生。”前臺小妹從櫃臺拿出碼牌,剛遞上前去卻被一支細白的手摁回。 歐陽婭綺手掌翻動,銀行卡忽然出現在中食指間,她的語氣冷淡似冰雪。 “刷這張卡。” 前臺小妹被對方的氣場以及魔術動作著迷住了,一時間不僅啞了口還忘記付款方已經換了人。接過歐陽婭綺遞來的卡片很快就完成付款,交還的過程中不小心碰到對方手時,心臟不由猛地一跳,臉頰上也多出了幾道紅暈。 歐陽婭綺卻完全不顧這位被自己迷得臉頰紅撲撲的嬌羞姑娘,轉過身對身後站著發怵的陸少明說:“坐我車回去吧,剛好順路。” 陸少明同樣也沒能從對方的忽然出現中緩過神來,呆愣了幾秒,一種類於裝叉被揭穿的羞恥感頓時上湧。 “你……你怎麼下來了,你吃飽了嗎?”陸少明耷拉著腦袋,就像是被老師抓到乾壞事的小學生。 “是那個服務員說你還在下麵,所以我就下來了。” 歐陽婭綺頓了頓,“這次找你不是為了吃飯,去車裡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