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不過如此!(1 / 1)

暮春三月,晨光熹微。   一個頭戴青色儒巾的青年迎著朝霞,在淮陽府城的書生巷內擺好了攤位。   攤位上的陳設物件很簡單,一支老舊得翻出了些雜毛的毛筆,一遝質量平平的宣紙,一方看起來像是自行鑿刻的硯臺,以及兩條用青石製成的鎮紙。   筆墨紙硯,樣樣齊全,但樣樣都與青年那一身打扮相同,都是半新不舊,一看就是副窮酸樣。   有早起的行人路過,與身邊相熟的人議論紛紛。   “這窮書生哪裡想不開,跑到書生巷裡來擺攤舞文弄墨的?”   “誰說不是呢,他要是去南城那邊窮人多的地方,說不得還能替人寫信賺些潤筆,可這書生巷邊上便是景林書院了,他賣字給誰去!”   “看來又是一個考不上書院,又不死心的家夥,嘖嘖嘖……”   “罷了罷了,讓這小子撞撞南墻,量他也在這兒呆不長久!”   “……”   議論聲不大不小,恰好能傳進青年耳中,但他也不惱,似是充耳不聞般,隻自顧自地彎腰擺弄著一隻竹筒筆洗,在自己攤位旁的水桶裡舀出一筒清水倒在硯臺中,開始研墨。   等墨汁磨好,他再將筆尖在其中蘸得充盈飽滿,而後抬手、落筆,在紙上寫下了幾個大字。   ——景林書院,不過如此!   在青年將這張僅寫了八個字的紙貼在攤位前的圍布上時,路人齊刷刷變成了圍觀群眾,他們口中的原先還不大不小的議論聲,也像是炸了鍋似的,沸反盈天!   “好大的口氣!”   “嘶,這後生是不想活了還是怎麼,竟敢在書生巷中公然挑釁景林書院?!”   “沒通過入院考核,也不必如此想不開吧。”   “我今日倒要看看,他能在這兒呆多久。來來來,開盤下注,我坐莊,誰要來?”   “我!我押十文,賭他呆不過晌午!”   青年這時候才終於有了反應。   他微微一笑,離開自己的攤位,從懷中掏出了一整袋錢丟在了開盤坐莊的那人麵前。   莊家一愣:   “你作甚麼?”   青年眉頭挑起,表情平和,說出來的話卻十分恣意:   “下注啊。”   “我賭的是,直到我進入景林書院為止,沒人能將我從這書生巷中趕走。”   “你敢不敢收我這賭資?”   坐莊的是個彪形大漢,一身短打,肌肉虯結,露出來的臂膀上還有刺青,看他模樣便是城中那些混不吝的潑皮一員。   大漢皺著眉頭,罕見地沒生氣,揣起手說:   “你這後生簡直不識好歹,我們嘲諷你,那是為你好。”   “莫非你真以為景林書院那麼好惹?不是淮陽府城裡出身的吧!”   “如你這般被書院拒收,跑到旁邊巷子裡不服挑釁的人,往來百年不知凡幾,你又不特殊。前頭那些書生,全都被景林書院的學生們比得無地自容,更有甚者直接棄筆不讀,回鄉下種地去了。”   “縱有天資聰穎之輩,比贏了,那打了小的來了老的,書院的先生們也會記住你名號麵容,永不錄用。”   “若還想走這條路,我勸你趕緊收拾東西回去,免得等會再被找上門來,落得前人那般田地!”   這麼說,這人還是好心了?   青年臉上的微笑愈發和煦如春風,不顧旁人眼光,徑自將錢袋丟到了大漢開的盤口上,返身走向攤位,頭也沒回地擺了擺手:   “不必多慮,若真踢了鐵板,就當這袋錢送你們的便是!”   …………   青年名叫謝應玄。   他坐在攤位的椅子上,一手托著下巴,一手玩著另一隻沒蘸墨的筆,很是百無聊賴。   距離他穿越到這個世界,已經十天了。   原身與謝應玄同名同姓,是個四體不勤五穀不分的窮書生,全靠家中父母供著讀書,但家中也並不富裕,父母也年歲已長,愈發辛苦。   在他穿越前幾日,六十歲的老父爬上屋頂修補破損漏水的瓦片,不慎跌落,老母親也悲痛過度,沒兩天也跟著去了,這原身竟然就呆愣愣的什麼都沒做。不收屍,不辦葬禮,甚至沒了父母他連飯都不會做,也不曉得放下麵皮去隔壁討兩口飯食來,硬是把自己給生生餓死在家中!   這怎麼不是一種臻至化境的啃老族呢。   不過也好在原身餓死了,才讓現代死去的謝應玄有機會借屍還魂。   穿越之後,謝應玄簡單地辦完了葬儀,將家中田宅土地一口氣全給賣了,頂著村裡人說他崽賣爺田心不疼的罵聲,離開謝家村,來到了府城淮陽。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這是個普通人與修士並存的世界,天下有齊、夏、禹三國,而謝應玄如今便身處南方的大齊。大齊文風鼎盛,修士們也以儒士居多,聽說此道修煉大成後,可長生,可禦風,可言出法隨,無比瀟灑自在,連大齊如今的國師都是儒士出身。   原身也是個讀書人,曾經的夢想就是進入淮陽府中最好的景林書院,因為隻有從這裡畢業出來才能平步青雲,進入京城國子監中讀書。進了國子監,那才叫作正兒八經地入了道!   可惜啊,景林書院若是那麼好進,也不必有那麼多人前赴後繼擠破頭了。   篤篤篤。   手指叩在桌案上的三聲響動驚醒了謝應玄。   他抬頭看去,卻發現眼前是一個清麗少女,一身白色衣裳上有數不清的文墨筆跡,有種又古又白的設計美感。而筆墨最顯眼的一處,便是她肩膀位置寫了兩個大字——   景林。   這是景林書院的學生製服。   眼前竟是個女儒生?!   那少女見謝應玄有些驚訝掃視自己的樣子,麵色頗為不快:   “怎麼,沒見過女子在書院裡上學麼?”   謝應玄也意識到自己有點不禮貌了,很快收回目光,淡淡道:   “噢,在下隻是沒想到,景林書院來踢館的人來得這麼快。”   少女愣了一下,隨即都快被氣笑了。   這人到底知不知道什麼叫踢館?   他在與書院一墻之隔的書生巷裡,大搖大擺寫下“景林書院不值一提”八個字,還敢說自己來踢館?   倒打一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