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亮後的多姆城仿佛像突然沸騰的開水，一時之間，嘈雜四起。 　　“拉耶多娃，你為什麼要在這裡擺攤，而不是找個男人生一堆孩子？”道奇是附近名副其實的臭嘴，如果有人說他沒有莫名其妙的挨過罵或者接受到嘲諷，那麼大家就可以自然而然的把他定義為外來人。當然，周邊的人也都會叮囑自家的孩子，不允許和道奇有任何來往，即使是搭話也不行。 　　“去死吧！你這個小老鼠，你要我和你生孩子嗎？”這個身穿深綠色長裙，滿頭灰暗金發的胖女孩兒大聲叫罵著，但對他的問題，道奇根本不予理睬。 　　因為兩年多前，他被她堵在巷子裡，非要扒他褲子看看新鮮。如果不是納夫出現，可能道奇已經不是童子了。 　　嘭嘭嘭！！ 　　“我的拐杖！你還活著嗎？”站在納夫家門口，道奇粗鄙的叫喊著。 　　一臉困意的納夫不滿的將門打開，嘴裡嘟嘟囔囔：“維克利多，你如果下次對我沒有絲毫的敬意，那麼你將會失業。” 　　這間棚戶比道奇家的好了無數倍，起碼有一張正經的破床，還有一個能稱為桌子的玩意兒。 　　伸出頭去四下張望，道奇輕輕把門鎖上。“聽我說納夫！”他很嚴肅的將對方的頭牢牢扶住，確保那對小眼睛是直視自己的。 　　“昨天我們乾的活兒可能有些問題，我的意思是，蒂薇告訴我，身上能帶那麼多錢的人，都不是什麼善茬。你的錢呢？我認為你需要一個更好的存放地，起碼在被人發現的時候，不會第一時間想到和你有關。”剛才蒂薇跟他進行了一次深入談話。在他詳細交代乾活兒情況後，蒂薇讓他通知並對納夫提出警告，讓他藏好那點臟錢，別因為這事兒丟了性命。 　　納夫冷冷一笑，“更好的地方？把它們全部給你嗎？”他覺得，這小子一定是想要得到的更多。結果下一秒，一個巴掌在眼前急速放大。 　　“啪！” 　　納夫被扇的頭暈目眩，道奇一把揪住他的衣領，“我沒有在跟你開玩笑，甚至他們很快就會搜查到這裡了！”這個擔心非常正確。 　　昨夜在曼麗莎館快活完，等到結賬的時候，古馬爾摸遍全身都沒有找到自己的錢袋子。當時他所有醉意全部瞬間消失，看著門內那兩個像北極熊一樣的身影，用警惕且兇狠的眼神盯著自己時，冷汗直冒。 　　最後沒辦法，他當眾將一隻手伸進褲襠，在裡頭摸索半天才掏出兩皮克堪堪付了賬。出門之後的古馬爾，表情陰沉的直奔治安所。 　　簡單說明來意後，治安所記錄下古馬爾的住所，漫不經心的給出一句回去等通知。 　　多姆城亂成這樣，在治安所看來，就是一群垃圾和下等人的聚集地。每天發生的偷竊，搶劫，不知有多少。隻要沒有動亂，不死人，他們才懶得費勁去調查這種無關緊要的事情，甚至他們都沒有具體問古馬爾被偷了多少錢。 　　結果一塊銅黃色的徽章被古馬爾憤怒的拍在桌子上後，治安所全部的視線，都被吸引過來。正當他們想看看是哪個不要命的敢在這裡鬧事，卻不約兒童的注意到了桌上的徽章。一時之間，臉色大變。 　　“抱歉，尊貴的侯屬（侯爵附屬）閣下，我們立刻就為您發起調查。請問您丟了多少錢呢？”身穿灰色製服的胖子一改之前的態度，滿臉討好。 　　古馬爾麵色鐵青，雙眼燃燒著怒火：“聽著，你這個垃圾，我丟了100皮克！整整100皮克！”說完他在心裡悄悄給自己豎了個大拇指。無論如何，即使是看著侯屬徽章的麵子上，治安所搶也得給他搶100皮克出來。多出來的錢，又夠自己瀟灑幾回的了，他突然有點後悔沒再多說點兒。 　　聽到金額胖子嘴裡發苦，天啊！100皮克，這哪裡是獅子大張口，這分明是天塌了啊！這個數字，把半個多姆城翻過來，估計才能湊齊，不知道有多少的倒黴蛋要因為這件事情餓死。 　　他隻是為多姆城人民默哀了一秒，絕不會再多。他不可能自己掏腰包去填上這個窟窿，再說這些垃圾是死是活，跟他沒有半毛錢關係。 　　“聽著，一隊二隊，給我從費羅旅館開始往城外搜！給我抓住那些暴富的混蛋！把他們非法獲得的財產，歸還給這位侯屬閣下！”在“侯屬”兩個字上，胖子加了重音，很重。 　　......... 　　等納夫把自己所有錢藏到附近最臭的糞池旁邊時，道奇看他的眼神都變了。 　　“好了！我的兄弟。如果我的錢不見了，那麼一定是你乾的，我絕對不可能放過你！絕對！”納夫心裡有些得意。聽完道奇的分析之後，他飛快從各個角落找出一堆零零散散的硬幣。可以肯定，絕對超過50皮克。那他為什麼不離開這裡呢？道奇想不明白，也懶得去想。隻飛快地趕回自己家，讓蒂薇把除了一些散碎的皮斯特外，所有錢全部變成石頭，埋入更深的地下。並在撒了一些乾草後，將那可憐的十幾枚皮斯特放在上麵。 　　多姆城的天雖然亮了，但依然灰蒙蒙的。有一團無法驅散的灰霧，盤踞在它的上空。四處傳出的哭嚎與謾罵聲，給這座城市增添了幾分生機。 　　“你這個骯臟的蠢貨！居然敢偷東西，而且偷到不得了的人物頭上！拿來吧你！”不顧羅菲舍的哀求，蘭斯一把甩開被他拉扯著的胳膊，拚命對其眨眼。 　　羅菲舍是多姆城裡為數不多的剃頭匠，蘭斯則是胖子的手下。但在這座城裡，除了光頭與曼麗莎館的姑娘會光顧之外，好像並沒有什麼生意。 　　而光頭們一般都是更加混蛋的貨色，等到給錢的時候，基本都是丟下一句“跟這個月的保護費抵了”後，便匆匆離去。曼麗莎館的姑娘，那也都是苦命的人，除卻偶爾有一兩個闊綽的會多給一些。 　　他的剃頭店每個月最多也就能收入2皮克這樣，可他還有四個孩子加一個老婆要養。三四年忙下來，也隻存下6皮克而已。 　　而現在，這6皮克全部在蘭斯手中。蘭斯打心底是想要做一個好人的，可絕望的羅菲舍並沒有領會到他的好意。在一番哭嚎拉扯後，跟隨一隊的胖子大步上前，揚起手裡的皮棍，對著羅菲舍就是一頓狠狠的擊打。 　　當隊伍揚長離去時，隻剩下臉色發紫的羅菲舍躺在地上，呼吸逐漸衰弱。 　　這樣的事情，現在到處都有發生。 　　在夜色來臨之前，胖子滿臉諂媚的將一個布袋交到古馬爾手中。 　　“尊敬的侯屬閣下，我們已經通過搜查找到了您丟失的錢財。順便提醒您一下，您是不是記錯了，您丟失的確定是100皮克，而不是120皮克嗎？”他的眼睛眨了眨，盯在腦袋上的兩顆眼珠子裡盡是真誠。 　　“哦！！哦哦，是的。是的先生，我丟失的是120皮克。這該死的小偷都把我給氣糊塗了。”古馬爾一臉剛想起來的表情，坦然接受了胖子的示好。 　　結果錢袋子，古馬爾掏出5皮克放到胖子手裡，“所長閣下，您與您的手下為我的事情奔累了一天，辛苦了。這是我小小的心意，請您務必手下。最近兩天，可能還有事情需要麻煩你。” 　　在確定屋子裡的手下都沒有看向自己後，胖子才笑逐顏開，“啊！真的是感激不盡，找書苑 www．zhaoshuyｕan.cｏm 願皮尼福斯王室的榮耀永遠照耀您。” 　　古馬爾滿意的點了點頭，轉身對著治安所外走去。 　　“晦氣！居然下雨了！”古馬爾低聲罵道，他抬起腳，看了看腳上鋥亮的皮鞋。他真的不願意讓這裡的汙水臟了它。 　　“您好先生，很願意為您效勞。”胖子開著一部老舊製式轎車，麵帶微笑的看著古馬爾。 　　········· 　　道奇和納夫站在雨中，看著麵前地上躺著的綠裙女孩兒。 　　“我早上勸過她了，讓她找個男人生孩子，可她沒能聽進去。”聲音低沉，說不清是悲傷還是難過。 　　納夫用手抹了抹臉上的雨水，像個長輩一樣把手搭在道奇肩頭，“你聽我說，這不是我們的錯，知道嗎？即使今天沒有這檔子事，說不定明天會發生呢？或許在下個月。我們不能為無法掌控的結果去自責，我們才是活著的那個。我承認，他們很可憐，但那已經過去了。” 　　因為做了充足的準備，他們兩人家裡被翻個底朝天時，並沒有被拿走什麼，哪怕是一枚皮斯特。非要問為什麼的話，可能是治安所的人沒有誰會把幾枚皮斯特當成錢。 　　在街邊擺攤的拉耶多娃沒那麼幸運，她攤子一個上午的收入加上自己兜裡，一共1皮克36皮斯特，被盡數奪走的同時，在撕扯中腦袋撞在墻壁上昏過去，最後失血過多。 　　拉耶多娃沒了家人，她的遺體應該也不會有人幫她收拾。 　　最後一絲光亮被黑夜吞沒時，她已經靜靜躺在多姆城墳崗的土堆下，永遠沉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