樓臺間一陣喧嘩,血氣方剛的奴生們聚在一起,相互切磋,有時下手重了,死了一兩個,無足輕重,在這群人眼裡,人命是什麼,幾乎沒有人知道。 “好!”,“起來,上啊!”互相爭鬥不斷,擁作一團。臺上纏打得頭破血流,臺下歡呼聲不斷,反而愈加激烈,好像他們天生對血有著強烈的敏感。 一個弱小的少年在擁擠的人群中四處張望,人群擁擠好像超出了少年的想象,一臉不知所措,仿佛身處浩瀚的大海之上,隨波逐流。 “哥!”少年好像已經筋疲力盡,眼看要被眾人踩在腳下,急忙喊了一聲。微弱的呼喊聲在眾人激烈的喧鬧之中,簡直微不足道,可是,這微弱的呼喊聲,立刻有了回應。 一柄被折斷了的銀光劍刃,以強勁的動力,穿過聚聚眾人。一時哀嚎四起,轉眼之間,人群最為擁擠之地,人皆倒斃於地,直到燭臺前。 此時,人群死寂一般,毫無聲響。 “哥,我在這呢!” 人群中傳來稚嫩而又沙啞微弱的呼喊聲,此時沒有人沒有聽見。 視野開闊之處,一名男子緩緩收回粗壯的手臂,略帶愧色地撓撓頭,尷尬一笑。 “不好意思,用錯手了,要不再來一次。” 眾人一聽,不約而同地齊立兩旁,一時間,混雜的場麵變得井然有序。少年緊緊抱著一個木紙袋,咽了口氣,匆匆跑來。 人群漸漸恢復原有的混亂,隻是有一隊死士將倒下的屍體抬了出去。這種事情,眾人早已習慣,不過,日復一日,人們心中的恐懼愈發強烈,每個人都不知道下一個倒下的會不會是自己, 因此,每個人在鬥獸場中拚盡全力。 “哥……”赤生伸出微微顫抖著的小手,將手中紙袋遞給赤峰。 一雙充滿殺氣的眼睛瞬時變得柔和似水,從一個劊子手變成一個滿目蕭然的哥哥。赤生望著哥哥,臉色有些好轉,略略地鬆了口氣。 “剛才是不是嚇到你了?”赤峰接過紙袋,揉揉赤生的小腦袋,靦腆一笑。 赤生輕輕地點點頭,一雙明亮而充滿希望的大眼睛沒有因為這死陰之地而變的暗淡。這也是赤峰所放心的,因此,當他看見赤生的眼睛,他便有能力憑著一聲嘶吼,憑著一柄長劍,憑著自己的心來追求自己的生命,來追求自由。 赤峰緩緩打開手中的紙袋,小心翼翼地從中拿出一本破舊的古卷。 “來,跟我說說,今天丁老頭又教給你畫什麼了?”赤峰壯實的手臂一把將赤生攬到身前,將目光聚集在折皺皺的書卷。赤峰看著書卷上整齊如一的文字,此時,在他眼中,這充滿秀氣的文字都是自己的驕傲。 “今天寫的小書有進步,前一段日子我看得還迷迷糊糊呢,這次算是,白癡什麼頭,更上一層樓。” “噗哧……”赤峰一番言語,引得赤生開懷大笑起來。 “哥,應該是百尺竿頭,更進一步,或者是欲窮千裡目,更上一層樓!”赤生得意的笑著,一邊學著老先生教書的模樣,一邊洋洋灑灑地說教道。 赤峰皺皺眉,一番無知小童模樣地說道:“小先生教訓得是。” 二人其樂融融,相距數米外的高臺,卻是你生我死的決鬥。 眾人吶喊助威,二人於臺上殊死搏鬥。隻見得那人一手掄起青鋼劍,仿佛劈山之力而去。隨之,刺耳的金屬切割使眾人皆捂雙耳。兩把利劍摩擦出劇烈的火花,青鋼劍顯露出一道道裂縫,那人見勢不妙,手腕一鬆,劍身碎裂,迸出的碎刃帶著灼熱,劃過那人黑黝黝的脖子。 人群再一次沸騰起來,變得不可收拾,僅僅此刻而言,他們肉體裡流淌暴戾和嗜殺的血液隨著鼓起的毛細血管盡情地向外擴張。揮舞著拳頭,大喊著殺了他,殺了他……瘋狂之處,不是野獸,勝似野獸。好像站在生死臺上決鬥的人,是他們一樣。 嘭的一聲巨響,盡管那人死死的捂住脖子,卻依舊沒能逃過死亡的凝視,眼前一黑,如小黑山般魁梧身軀,倒在了臺上,就此沒了氣息。 人群像是喝了興奮劑陷入無盡狂歡,血腥的味道更加刺激他們的中樞神經。 “哥,我們何時才能離開這裡啊……”赤生抬手去捏鼻子,眉頭微皺,臉往下垮,表情很難受。 “又鼻窒啦?”赤峰心疼,伸手輕觸赤生的鼻梁鼻尖,連揉帶撫了好一陣,才收回手臂。對於弟弟的這副狀況,赤峰是知曉的。聽樓裡的老醫奴所講,赤生先天比常人少一條叫作支息道的東西,雖然從小到大並沒有什麼影響,但是嗅到刺鼻的氣息時,鼻子就會堵塞窒息,呼吸受到影響。 就比如血。 “怎麼樣?有沒有好一點?” “嗯,好多了。”赤生諾諾地點點頭,不敢讓哥哥太擔心。 赤峰欣慰地微笑,收回的手掌轉而去撫摸赤生的腦袋。然後仰頭看了一眼漆黑的天花板,笑容逐漸消失,再次低下頭時,赤生看到一張認真的臉。 “哥答應過你,一定會帶你離開這個鬼地方,再給哥一段時間,哥一定會帶你離開,你相信哥嗎?” “嗯!我相信。”赤生重重地點點頭,仍然稚嫩的臉蛋學著赤峰認真的臉龐像模像樣地說道。 “真聽話!”赤峰手上的動作不停,沒過一會兒便將赤生的頭發弄得一團亂,好似雞窩。 赤生沒有喊停,洋溢著幸福的笑臉,十分享受著這個過程。 “誰在哪裡!” 幸福的時刻永遠是短暫的,赤生還沒有盡情享受完這個過程,就感覺到頭上的手掌,動作忽的一頓。隨後就聽到了赤峰冷酷的聲音,如同臘月的寒風,讓赤生禁不住打了一個寒顫。 赤生扭頭向後麵看去,過了不多時,一個高挑的身影就從顯眼的臺柱子後麵走了出來。 粗衣步履,一身乾凈利落的勁裝,衣袖什麼的都是束起來的。麵容雖談不上精致姣好,但五官端正,讓人也能看在眼裡。此人赤生見過幾麵,卻是不熟。因為赤峰對他很嚴格,樓裡發生的事情,他很少提起。偶爾聽赤峰提起幾句,也隻知道她姓關。 目光下移,落在她的腳上,隻見一雙帶著些許素色的繡花鞋,有些突兀地闖入了他的視線裡。也是這才知道,麵前的人是一位姑娘。 “赤生,今日丁夫子可有留功課?”赤峰問道。 赤生點點頭。 “去裡麵做功課吧。”赤峰拍了拍赤生瘦弱的肩膀,向樓深處示意道。 “好。”赤生應聲,知道哥哥要和對方說些什麼話,一米六幾的身影竄入樓深處,一會兒就不見了。 看見來人的麵孔,赤峰嚴重緊張的表情略有緩和。在這裡沒有好人和壞人,彼此之間心照不宣,將人的本性顯露到最大化,最大的貪婪與野心,就是離開這裡。既然是這樣,那麼彼此之間,就都存在著一種競爭關係,說是仇敵,彼此之間卻也談不上有什麼深仇大恨,或許死敵一詞,比較能夠形容他們之間的關係,而且是那種天生的死敵。 對來人,赤峰了解的不多,平常除了把精力都用在拚命地執行任務外,其餘的心思都放在弟弟赤生身上,樓裡的事務與人員,他從不關心。隻需知道自己表現得越強大,這些奴生就不會來招惹自己,不會來打擾赤生的生活。 所以…… “有什麼事嗎?” 赤峰語氣冷淡,眼神看著出現在麵前的女人,雖然沒有拒人千裡之外的漠視,但是也透露出不待見的意味。這就好比被人侵犯了領地,若不是赤生方才在場,恐怕已經出言驅趕了。 “恭喜。” 女子嘴角上揚,露出一個笑容,似乎是沒有笑過,這個笑容雖不至於難看,但讓人看著,總有一副後背發涼的不舒服感,微笑在她的臉上出現,就像左手和右手互換,特別的違和。好在不好看也不會讓人產生反感。 “成為第一個從這裡走出去的劍奴,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我很嫉妒你。” “謝謝,不過現在說這些有點早了。說吧,你來找我有什麼事?”赤峰從她的身上嗅到一股淡淡的血氣,看來是剛殺過人,就來到了自己麵前。視線落在臺上,兩個收屍奴正擠在人群裡,一個拖著屍體下場,一個隨手潑了一桶水,將臺上的血跡沖散了。 女人身上的血氣,正是來自於那裡。 以往若有人找上門來,無非就是兩種事情,要麼是來發起決鬥,要麼是來通知尊主的命令。無論是哪一種,都意味著一去不復返的風險。因此赤峰猜測女人到來,也是這兩種其中的一個,而他更傾向於第一種。 “我希望你能帶上我。” “憑什麼?” 女人開口,帶著請求,赤峰當即反問,身上的氣息本能地收斂起,像一把歸鞘的劍,既是等著女子再次開口,也是等待出鞘的那一刻,必定見血。 咕咚一聲,女人下意識地咽了口水,一絲冷汗,從她的額頭間泌出。 “你誤會了,我不是要你帶我離開這裡。我隻是希望你能給我一次機會。我知道,尊主把最後一張譴奴令交給了你。”就算是在執行任務的時候,求生欲也從未如此強烈,這股幾近窒息的感覺,女人隻在那位尊主大人的麵前見到過。不同的是,尊主大人是神聖不容侵犯的威嚴,而他,則是一座座屍骸堆積起來的殺氣。 “憑什麼?”赤峰盯著她的眼睛,如同眼鏡王蛇的凝視,她的手腳冰涼,聽著赤峰重復這一句話,看他麵無表情。 “因為……我不想為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