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最後的任務(1 / 1)

是夜,冥陽樓萬籟俱寂,昏黃的燈看不真切,反倒將黑夜襯托得更加黑暗。   “哥,你要去了嗎?”   “嗯,在這裡等我,哪裡都不要去,過了今夜,哥就帶你離開這裡。”赤峰溫熱的大手按在赤生的頭頂,是在安撫著赤生擔心不安的心情,也是告訴自己,黎明就在前方。   抽出那把陪伴了他無數腥風血雨的利劍,寒光一閃,將他的臉龐映照得一清二楚。   這是一張剛毅且英俊的臉,如若換個地方,好比軍隊,那麼他就滿足了所有人對百勝將軍的幻想。赤生也一直深以為然,哥就是天下最威武的將軍。   少時,一道快如閃電的黑影隱秘在黑夜裡,與黑夜完美地融為一體。   在沒有人注意到的地方,一扇窗戶打開,露出了一雙深邃蒼老的眼眶,散發出幽幽的光芒,似乎是在夜空中捕捉著什麼。   “人不服老不行了呦!連隻耗子都看不清了。”呢喃細語,像是一位上了年紀的老人在自己說給自己聽。   外城府邸,占地約有一畝,大門已經緊閉,院落裡見不到有人在行走。   內府的一處露臺上,燭光搖曳擺放在四角,照亮的程度足以讓人看清案板上的刻畫和紙上的字跡。   少年伏案,手握毛筆認真地書寫著一筆一畫,周圍寂靜讓他深深地專注於此,府裡的老仆人走近他都沒有察覺。   “少爺,時候不早了,您該休息了。”   聲音在身後響起,少年的手忽地一抖,一個不穩,筆尖向末尾拉長了半寸。   細小的瑕疵微不足道,少年卻將整張紙拿起來,當著老仆人的麵將它撕成了碎片。   “少爺……”老仆人臉色惶恐,舌頭像是打了結,後麵的話不知道該怎麼說。   “我爹不管我,你來管我?你是我的誰?爺爺嗎?”   老仆人聞言腿腳一軟,撲通一聲屁股向後坐倒在了地上。   “啊哈哈哈……啊哈哈哈哈!”   少年發癲似的大笑起來,將手裡的碎紙肆意地往空中一撒,任由其飄飛或落在自己的身上。   “就因為我娘是奴!他就要欺我!羞我!辱我!將我趕出家門!”少年情緒激憤,聲淚俱下,控訴的聲音幾近喊破喉嚨,像是壓抑許久的情緒在這一刻爆發出來。   “嘻嘻嘻嘻……”少年笑了,可笑得比哭得還要難看。   “若是這般我也認了,可他居然還要殺我。都說虎毒不食子,果然人比畜生還要賤!”少年一語落盡,像是發泄完了,無力地坐回地上,雙臂一揮,將案桌上所有的東西全都掀翻在地上,他隻覺得礙眼,而後上半身趴了上去,失魂落魄,一雙眼睛心灰意冷的空洞。   “王家……人傑……嗬嗬……這可真是一個笑話……”   少年喃喃自語,旋即一股疲憊感湧上來,眼皮變得沉重。   就在他意識模糊,即將倒頭就睡之際,一股涼風吹來,吹得他頭皮發麻,脊梁骨打顫。   四角的燭火同一時間熄滅,露臺當即陷入了黑暗之中。   少年從渾渾噩噩中猛地驚醒,突然的黑暗讓他感受到直擊靈魂的恐懼。   “快點燈,快去點燈!”   少年未開口以先,老仆人便反應過來,搖搖晃晃從地上起來,兩手抹黑到離自己最近的燭燈前,一隻火折子燃起,就要去點那熄滅的燭燈。   然而火折子的微光靠近燭燈的那一刻,老仆人兩眼驚恐地瞪大,撲通一聲,再次坐倒在地上,手裡的火折子,滾落到一旁。   隻見在黑夜中,一具屍體仰麵倒在露臺的燭燈後,臉上布滿鮮血,已經看不出他的麵貌。但是他身上的服飾,以及臉龐的輪廓,讓老仆人一眼就認出了,他的身份。   負責後廚打雜的奴仆,平時抬頭不見低頭見。   “王家一十三口人,都交給你,唯獨主首,是我的。”   “好。”   簡單的交流一帶而過,老仆人或是上了年紀,耳朵不太靈光,沒有聽的太清,或是還沒有從方才的驚駭中回過神,怔怔地看著燭燈模糊的影子。   忽然一隻手抓住了他的腳腕,驚得他冷汗直流。   “你,你是誰?你可知道這是什麼地方!”   老仆人大聲質問,活了大半輩子,也是見過風雨的,強壓下慌張的情緒,故作強勢道。   讓他沒有想到的是,對方壓根就不鳥他。猛地一用力,將他拽倒在地上,拖著他的身體向外麵走去。   老仆人前仰後俯掙紮,卻在這股力麵前猶如孩童一般,手無縛雞之力。任由他如何掙紮,也掙脫不開,反倒一番折騰下來,搞得精疲力盡不說,腦門還倒黴的撞在了門檻上。   進了屋子,有燭光落下,老仆人眼睛看向拽腿的身影,才發現那人竟是個女子。   少年咽一口水,腳步向後倒退兩步,幸於黑夜,他沒有看到那具仰躺的屍體。老仆人從地上被人拽走,固然給了他很大的沖擊,但不至於感到害怕和恐懼。   唯獨正前方的黑夜中,仿佛存在著某種極度危險的東西,讓他汗毛炸裂,細思極恐,剛退了兩步就不敢再有絲毫的動彈。   “你……呃……”   少年嘴巴張到一半,就再也合不上了,頭顱就像成熟的稻子,向下低垂,很低很低。   越是成熟飽滿的稻穗,頭垂得越低,如今看來,這話是不錯的。   待微風一吹,沉甸甸的稻穗落下。   收人頭的行為,赤峰不知道乾了多久,從第一次殺人,割下對方的腦袋,到今天,早已經輕車熟路。大手一揮,事先藏在袖子口的黑色布袋如利箭飛出,在空中迅速張開袋口,準確無誤地將掉落中的腦袋收入袋中,然後施展內力,又將布袋子收了回來,整個過程行雲流水,一氣嗬成。   “時間到了,去下一站,收拾乾凈,別留下痕跡。”   赤峰拎著兩個人頭穿過屋子出來,一個是少年的,一個是打雜奴仆的。   “好。”   女人應聲,眨眼之間,縹緲的身影在整個府邸遊蕩過一遍,然後回到原地,肩膀上多了一條鼓鼓囊囊的麻袋,神情不變地直視赤峰的眼睛。   “好了。”   距離府邸二裡外的草堂,烏壓壓一片漆黑,伸手不見五指,隻能想盲人一樣前後左右地摸索。   草堂裡麵唯一亮起的燭燈,是老夫子屋子裡的燈。此刻這位年至花甲的老者,還在挑燈夜讀。   門窗緊閉,紙糊的窗戶透露出一點光,但與外麵的黑夜相比,就如同腐草之熒光,瞬間被吞沒。   老者心神不寧,時常揉捏眉心,臉上一副倦意,似乎是感覺到冷意,老者起身去床頭邊拿來一件長袍外套,披在了肩上,再坐下觀書時,精神越發渙散,無法集中。索性放下讀物,從旁取來了一部花名冊。   閑來無事,隨手翻過幾頁,目光散漫,卻是在冥冥中注意到了一個名字。   “王生……”老者喃喃自語,旋即一目十行,在下麵又注意到了另一個名字,“赤生?”   話音剛落,窗戶忽然一暗,像是有什麼東西擋在了窗戶外麵。   “誰!什麼人在外麵?”老者心臟沒來由地猛跳了一下,立即起身,走近窗前一探究竟。   窗外的“東西”沒有反應,老者以為是自己在嚇自己,緊繃的精神微微放鬆,然而放鬆不過三息,突然意識到哪裡不對勁,急忙轉身回頭,隻見在屋子裡,不知道何時多出了一道男人的身影。   老者隻聽得耳邊嗡的一聲響,然後劍的反光從眼前一閃而過。   “呃!”老者雙手伸向咽喉,身體直挺挺地倒下,癱倒在墻角,眼睛瞪得大大的。盡管雙手使用了很大的力氣,但是鮮血就像是不要錢一樣,從咽喉處汩汩地往外流,不過一會兒,老者感受到了死亡的窒息感。   似乎是知道了自己的歸宿,老者緊繃的神經反倒徹底放鬆了下來,雙手垂直落在地上,雙眼逐漸模糊。   “爺爺,好吵啊,諾兒睡不著……”   然而就在這時,一道脆生生的孩提音傳來,讓老者瞳孔倏地一縮,如同見到了非常可怕的事情,眼神看著麵前的男子充滿哀求,嘴巴極小幅度地一張一合,若是男子懂得唇語,就知道他是在祈求放過孩子。   但即便如此,男子也知道他的意思,因為類似於這種場景,他見的實在太多了。   “老先生抱歉,為了我和我弟弟,我不得不這麼做。放心,我的劍很快。”   赤峰安撫病人一樣安撫老者的情緒,轉身走向迷迷糊糊,渾然不覺死神到來的稚童。   老者心如刀割,爬也要爬到赤峰的腳前阻止他,但伸出枯老褶皺的雙手時,氣就已經絕了。徒留一雙死不瞑目的雙眼,看著赤峰手起……   劍落。   白天行走的街道,零星有幾點燈光,大多都是繁華區域的酒樓賭坊青樓館子等高檔的建築。   赤峰一手拿著劍,一手拎著一條繩子,繩子末尾,係著幾個圓滾滾的腦袋。像飯後遛彎的老大爺一樣,慢悠悠地街道上,時不時地抬起頭,打量著平時不曾擁有的風景。   望眼欲穿,直至街道的盡頭,一座高聳入雲的古樓在夜色中時隱時現,樓身延伸的瓦片,好像一隻擎天巨獸在張牙舞爪,樓頂亮起的兩扇窗戶,遠遠地來看,好似巨獸恐怖的眼睛。   走著走著,赤峰就停下了腳步,敏銳的直覺告訴他,無論是再往前抬出一步,還是向後退去一步,都將身首異處。   顯然,這是被人埋伏包圍了。至於是誰,赤峰有一個猜測,卻是不敢去相信。   餘光從數百米之外的那扇窗戶上移開,身體保持挺立的姿態,手中的劍則隨著餘光一同來到了正前方。   涼風吹過,街道上風平浪靜,波瀾不驚,劍自下而上,仿佛在夜空中劃開一道口子,光芒乍現,映照當空,四周驚現數十道身影。低頭看向腳前,一具屍體從腰胯到胸膛,被一劍斬成了兩半。   劍落下,周圍又恢復了黑暗,然而方才那一道光芒,深深地刻在每個人的腦海裡,成了揮之不去的陰影。   “怪不得……”一道聲音響起,有恍然大悟,也有心有餘悸。“尊主派了上三層幾乎所有的劍臣而來,赤峰,不得不說,我很佩服你。”   “你這等實力,在吾等劍臣之上,也鮮有敵手,我真不明白你為何甘願去做一個刀口舔血的劍奴。”   赤峰聽見這話,忍不住地笑道:“這有什麼不明白的,做了劍臣就意味著不能贖生,而我不想做別的,隻想和我弟弟贖生。”   “你別傻了,真以為殺夠了人,賺足了任務,就能贖生了?可笑!”聲音的主人泰然自若地向前踏出一步,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從懷中掏出一張紙,甩手鋪展開,凜然的氣勢令所有人為之一振。   “這是尊主最新下達的譴奴令,麵向所有奴生,奴兒赤峰,任務失敗,斬其首,充其數。斷一臂者,賞解藥三月;剜一眼者,令出樓謀生;取其命者,可入三樓,侍奉三日;斬其首者,為奴晉升臣,為臣賞賜贖生令,可當人頭一顆。”   奴生大聲復述,上麵的內容他已經爛熟於心,而在場的奴生全都是第一次聽完整此次的譴奴令,先前被召集起來,趕得匆忙,沒有仔細去看,此刻聽完,一個個眼神都變得炙熱了起來,跳動的心臟也火熱得躁動不安。看向赤峰的目光,就像是豐滿的女人,成山的金銀,無上的權力。   對於不可能的事情,不要給人希望,否則就是給人絕望。   赤峰這才認識到,高高在上的尊主,是有多麼的殘忍。   一十三年,整整一十三年,從一個稚氣未脫的孩子就開始殺人,幻想著有一天離開這座樓,可到頭來,得到卻是一張冰冷的紙……   這樣的紙他得過無數張,隻不過今天,自己的名字出現在了這張紙上。   “受死吧赤峰!你的弟弟我會替你好好照顧的!”突然一個體格高大的人影沖了過來,雙臂張開緊緊摟住赤峰的腰,猛然用力,一股想要硬生生折斷的架勢。   “弟弟……赤生!”赤峰聞言振作起來,一想到弟弟的安危,他就渾然忘了自己的處境,不知道從哪裡生出來的力氣,直接將摟抱的男人高高舉起,然後重重地摔在地上,腦漿迸了一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