曦瑤腳踝腫脹,此刻盡顯淤紫,足趾微微動彈,疼痛便直往心口裡鉆,當真令她痛不欲生。 她扶起一側竹竿,一蹺一拐地行來榮雲這處,日色偏暗,林間竹影扶疏,清風蕩來,小徑斑駁閃爍。 眼下雖知那靈獸已不省人事,曦瑤這般瞧著仍怦怦心跳,轉眼再見兀自書空咄咄的榮雲,不禁百感交集。 心想:榮雲身懷絕技固然是好,可他被迫害至屍橫山野也是事實,凡事有好有壞,自己更不知隨喜隨悲。 榮雲驀然回首,恰與她四目交接,曦瑤神色一振,羞然垂首,不與朝向。 榮雲一眼便是瞧見曦瑤崴傷的右腳,心有餘驚地道:“你腳受傷了!” 曦瑤佯裝笑意,道:“給靈獸追趕,一時粗疏受了傷,想必歇上片刻也就不打緊了。(啞語)” 榮雲道:“我來幫你瞧瞧。” 言畢,扶曦瑤一旁坐下,撩起她褲管一看,更是愕然,隻見曦瑤腳踝已腫得如同拳頭大小,榮雲伸手輕輕一碰,曦瑤不禁咬牙輕吟。 如此舉止並無親昵,卻是榮雲心頭一熱,又覺扭捏不適。 榮雲自知方才一戰,二人均有力竭,且那黑火施展過後,他更愈發心力不足。 便道:“咱們在此歇上一歇,待體力有所恢復再行下山。” 曦瑤點頭蒙允,榮雲於她身旁落坐,竹徑一側,但見二人沉默不語,雖相隔咫尺,卻一人朝北一人朝南,好似有膽幽會,無膽執手的青澀情人,原本鼓噪的竹林霎時間復歸寧定。 風兒微涼,心兒微醺,曦瑤時時旁睞,偷睨幾眼榮雲,此時,滿腦子盡也是他。 再回想起同靈獸惡鬥之時,榮雲數次冒險救下自己,心中竊喜,差點笑出了聲響。 曦瑤又是摸了摸自己右手,心想這手榮雲也是牽過的,心中一甜,麵頰頓時緋紅而起。 曦瑤好奇又想:此時,身旁的他又在想些什麼呢? 兩人體力透支,一歇便是整個時辰,待有所憬然,隻見日昃西離,火雲滿天,其後淡淡金彩猶如天紳倒懸,盡鋪身前竹徑之上,美得令人窒息。 曦瑤唯覺乏累消卻大半,低頭來瞧,卻見腳踝不僅淤青不散,反有愈腫之勢,一時間不知所措。 跟旁,榮雲神色驀然一緊,目光倏地射向竹林深處,曦瑤見狀何其駭異,心想他這副神色,可是又察覺到了靈獸,若再遇合一隻,存活當真沒了絲毫懸念! 榮雲麵色深沉,心境淒涼,不禁也想:此處莫非不止一隻靈獸,可靈獸畢屬世間奇罕,豈有一日遭逢兩隻的道理! 曦瑤怔忡道:“你……你可是又發現了什麼!(啞語)” 榮雲細耳聆聽,不予置答,少頃,鼻息一呼,整個人也鬆弛了下來。 曦瑤不解,再是問道:“你發現了什麼?(啞語)” 榮雲道:“竹林那頭,有著什麼動靜。” 曦瑤猛然側過身去,一顆心突突亂跳,道:“靈獸在那處嗎?(啞語)” 榮雲道:“這音色細膩,不如先前那般粗躁,該不是靈獸。” 曦瑤聽後頓時鬆了口氣,心想這時候,竹林深處會有何動靜呢? 下一刻,神色一振,回道:“莫非是上山的村民!(啞語)” 榮雲不語,隻是等那聲音繼續靠近,片刻後,便已隱約聽到一人說道:“哎,當真可惜,竟給那頭野豬逃了,不然,夠俺一家三口吃上半月了。” 另有一人道:“讓俺說,還是你命中與那野豬無緣,俺去年曾有幸獵得一隻,那肌理與牛肉無異,吃起來還格外勁道!” 更有一人道:“俺可不如你倆無厭足,山雞野兔已能令俺美上幾天了!” 三人言笑晏晏,再過片刻,聲音已清晰可辨,曦瑤激動道:“果然是村民趕山回來了!(啞語)” 榮雲隻點頭作答,清風拂來,竹葉婆娑,竹徑盡頭,一人忽地道:“三哥,你可有嗅到一股糊味?” 一人應道:“這山風中確是有股糊味,莫非前林著火啦!” 另一人道:“凈瞎說,山林著火豈是這種味道,依俺看,當是誰家孩童野炊,不小心過了火候。” 一人再道:“言之有理,可孩子畢竟不知分寸,引來山火便大大的不值當了,咱們快過去瞧瞧吧!” 甫一定念,三人當即加快了步伐,但見竹徑盡頭,三人忽地鉆了出來,各人肩扛獵叉,倒掛獵物,當真好不威風。 一魁梧男子麵有疑竇,伸手指向前方,道:“那裡有人!” 跟旁一人眺眼去望,不禁道:“這處看著,好像是根生叔家的啞姑娘。” 那男子再是細望,麵色微微一驚,詫異道:“咦?她身旁那男子是誰,咋從未見過。” 那魁梧男子聽聞至此,驟然放緩了步子,低聲道:“莫不是那啞姑娘瞞著根生叔,潛來此地同那男子偷行不齒之事吧!” 另外兩人當即麵生鄙夷,右側一身材微瘦的男子更有怒意,道:“果真有其母必有其女,這等傷風敗俗的行徑也乾得出來,想根生叔行醫一生,年高德韶,卻也被這丫頭丟盡了臉麵!” 那男子越說越氣,當即加快步子,直欲擒了這對狗男女,卻被身後一人硬生生拉了下來。 那人道:“三哥,你且慢!” 這男子回過頭來,不解道:“鋒弟,你為何要攔我?” 那被喚作鋒弟的男子正是榮林鋒,一旁微痩男子則被稱為榮老三,魁梧男子則被稱為墩子。 榮林鋒回道:“三哥,那男子我識得!” 墩子聽後不緊一怔,道:“林鋒,你當真識得那男子!” 卻是榮老三不以為然,掙開榮林鋒雙手,又欲奔上前去,嗔怒道:“識得更好,如此咱也可以去見見他家老兒!” 榮林鋒再是上去攔下榮老三,道:“三哥曲解俺意思了,俺是說,那男子便是根生叔前段日子河中救下的重傷男子啊!” 兩人聽後同時一愣,相顧無言,榮老三道:“此話當真,你不如再瞧個仔細,以免出了差子。” 榮林鋒繼續道:“不會錯的,當時,便是俺將那男子背去的根生叔家中,豈會認不得他!” 墩子驚道:“那小子便是根生叔救下的男子?那個傷至垂危,全身殘廢的男子?可他為何還能行動?” 榮林鋒道:“想必是根生叔妙手回春吧。” 榮老三疑道:“那他們是在偷情,還是……” 榮林鋒道:“此事卻不見得,咱們不如過去問個究竟。” 榮老三怒氣頓時消散得乾凈,道:“好,那咱們就去問個清楚。” 三人繼續走了上去,沒得幾步,卻是再也不敢靠近半步,隻見兩人跟旁,赫然躺著一隻靈獸! 起初,林間光線晦澀,他們還道是塊褐布包裹的事物,抑或是頭獵物,可誰知,竟然是頭靈獸! 靈獸乃是世間異種,何其獷悍的存在,他們也隻聞其名,並未在山中見得,今日親睹,心旌搖曳,股栗忐忑,於其死因更是好奇得緊。 三人瞧上片刻,卻見那靈獸動也不動,好似一頭巨石,且那二人坐在靈獸一旁也並無半分忌憚,這才放心許多,向兩人這裡繼續挪了過來。 此時各人心中已然清楚,他二人斷然不是來此幽會,不然誰會選在一靈獸跟前! 待到一丈遠處,三人竟已擠作了一團,雖知那靈獸不會動彈,可這般看著仍是膽寒心怵。 三人小心翼翼地帶過靈獸,榮林鋒向曦瑤問道:“曦瑤丫頭,這……這是……” 囁嚅幾下,卻不知如何吐屬,曦瑤立時認出此人,道:“鋒叔,這是頭靈獸。(啞語)” 榮林鋒見她如此輕描淡寫,心中愈發好奇,又道:“俺自然能認出它是靈獸,俺是說,它……它怎麼躺在了這裡?” 曦瑤恍然大悟,便將事情來龍去脈講予了榮林鋒,可另外二人卻看得五裡霧中。 曦瑤家住村南,他二人家住村北,鮮有來往,自是看不懂曦瑤啞語,這榮林鋒是曦瑤鄰舍,時日一長,對曦瑤啞語也算目染。 那二人見曦瑤雙手張動,如若生舞,榮林鋒則雙眼圓睜,越瞪越大,直至最後,已有核桃大小。 二人再也難抑奇心,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上前問道:“喂!丫頭究竟說了什麼,你怎地如此驚訝,快說於俺二人聽聽啊!” 榮林鋒望向不遠處的榮雲,不可置信道:“這……這靈獸是你打死的?” 那二人聽聞此言驚疑更增,三人齊刷刷地凝來榮雲這處,榮雲被人這般盯著猶如全身受刺,當真不自在得緊,卻又不知如何回答,便點頭了事。 那榮林鋒心道:這小子當初傷重之尤,眼看便要不活,誰知歷經數月,不僅沒落得殘廢,反而有著一身的大能耐,更能徒手打死靈獸,真奇天下之大罕! 三人不信,欲知就裡,於榮雲打死靈獸一事仍追問不止,曦瑤顧左右而言他,一來榮雲所使功法她自是一竅不通,二來此事若是在村中宣揚開來,於榮雲隻會徒增不便罷了。 那三人見苦詢無果,隻得作罷,榮林鋒話鋒一轉,豎起拇指,連連贊道:“了不得!當真是了不得!少年英雄啊,竟能徒手打死靈獸!” 榮老三咄咄稱奇,也道:“俺活了大半輩子,還首次耳聞這等奇事!” 榮林鋒走來榮雲跟前,高興道:“年輕人,想必你還不知道吧,那日你漂浮河中,就是俺將你背去的根生叔家中,如此說來,俺也算是你半個救命恩人!” 榮雲自然不曉得此事,雙手抱拳,道:“大恩不敢言謝,不知何以報答!” 榮林鋒聽聞此話,竟不自覺地回過了頭來,一瞬不瞬地望著那隻靈獸。 猶豫片刻,道:“你當真要報答俺?” 榮雲微微一愣,不知他此話何意,隻得附和著點了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