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七. 傳功(二)(1 / 1)

傍晚時分,郭靖領著耶律齊、郭破虜巡城歸來,聽說穆英之事,不及用飯便要運功為穆英療傷。   張君寶知道郭靖大早出門,奔波整日,已是風塵仆仆,縱然內力精深,也難免神思勞苦,出言勸道:“郭伯父,小兄弟服用了九花玉露丸,又經伯母推拿療治,傷勢已然穩住。你老人家辛苦一天了,還是先用過晚飯,稍作歇息再說。”   穆英精力稍有恢復,跟著張君寶勸說:“郭大俠,晚輩身子暫無大礙,你老人家出手為我療傷,也不必急於一時,莫要太勞累了。”   黃蓉也待開口,郭靖哪裡肯聽,一揮手道:“我又不曾與人交手,哪裡就疲乏了?且先看看穆少俠的傷勢,再吃飯不遲。”說罷便走向穆英。   黃蓉知道丈夫的脾性,也就不再相勸,隻說:“靖哥哥,我有話和你說,你聽了再看傷情不遲。”   郭靖一愣,依言停在原地。黃蓉卻將郭靖拉到一旁,在他耳旁低聲說了幾句。   郭靖聽後,睜大眼睛詫異地掃過穆英和張君寶,隨即又看向黃蓉。一旁眾人不知他們夫妻說了什麼,見郭靖如此神情,也都看向穆英和張君寶。   張君寶不明就裡,先看看自己,隨後又看穆英,最後看向郭靖黃蓉夫婦。隻有穆英神情略顯古怪,臉上泛起一絲不易察覺的羞澀。   黃蓉又附耳叮囑了幾句,郭靖點頭示意知曉,走向穆英,溫聲細語對他說道:“穆少俠,你背向我坐下,不必強運內力,氣沉丹田,放任自然就好。”   穆英乖乖坐好,郭靖盤腿坐在他的身後,出手抵住背部穴位,雙眼微閉,運起真氣。穆英隻覺一股輕而又清的內力,從督脈要穴而入,緩緩行遍任督二脈,所至之處如同行雲流水,又如和風拂柳,平生從未有過這般清凈舒坦,自己完全不須費力,體內真氣自發隨著郭靖輸入的內力流轉起來,直是源源不斷,毫無阻滯。   柱香時分過後,隻聽郭靖叫一聲“奇哉怪也”,停下手來。眾人大是不解,皆待郭靖說下去,黃蓉開口問道:“如何?”   郭靖答道:“穆少俠體內的祝融神掌真氣並不甚強,看來對手出手之際未用全力。我以內力將其逼出,本來不算難事。隻是這股真氣頗為怪異,若遇外力催動,不向體外排出,反而向內鉆入心脈。如此外力愈強,為害心脈便愈重,我因此不敢發力,變換了好幾種法子,終因此故未能驅除。”   在場諸人中,黃蓉、耶律齊和張君寶均是高手,一聽郭靖所言,俱感匪夷所思:武林流派雖多,但就內功而言,無非強弱、陰陽、剛柔之分,運功法門縱是各有差異,但從未聽聞哪門哪派的真氣如此奇怪,竟然如同有心計的活人,進了體內便生下根來,隻向內而不向外。   大家既覺驚奇,更感焦急:果然如此,非但九陽真氣不能療治穆英之傷,九陰真氣亦無能為,且療傷之人內力愈高、逼毒愈急,穆英受害反倒愈重。   穆英見大家一片沉寂,皆是為了自己,心中過意不去,強顏笑道:“經郭大俠推治,晚輩大感紓解。既然祝融道長未下殺手,興許這傷並不打緊。襄陽這麼多前輩高人,療傷的靈丹妙藥何其之多,何況還有兩粒解藥,我看沒什麼好怕。”   眾人皆知他是故作輕鬆,寬慰大家。隻有郭靖雖屆花甲之年,仍不改樸誠本色,信以為真說道:“少俠不可輕忽,解藥畢竟隻有兩顆,此毒還須仔細計議,盡快想法根除才是。”   任是黃蓉如何智謀機變,此時卻也無能為力。徐君寶道:“郭大俠,祝融子臨別曾道,要救穆兄弟,隻有去尋他,襄陽城中縱有絕頂高手,亦難解這祝融神掌。”   郭靖黃蓉聞言更添憂思,他夫妻二人武學修為舉世盡知,祝融子知道他們就在襄陽,仍敢出此狂言,足見他這祝融神掌的解法乃是獨門秘訣,絕非外人僅憑功力高深所能破解。   張君寶又道:“他師兄弟二人師出同門,各創極陰極陽之狠毒真氣。晚輩曾見其師玄真子,玄真子卻說,他們內力根基未固,所創武功仍有重大缺陷,終將禍及自身。”   眾人雖知張君寶獨探韃子大營,與玄真子較量過三招兩式,卻不曾聽他說起此等細節。因為事涉祝融真氣之怪狀,正與眼前難事相關,郭靖黃蓉一聽,頓覺十分要緊。   郭靖道:“君寶,你把此事相關前後見聞,慢慢說來。”   張君寶便將在伯顏帥營與玄真子一番對話,逐字逐句說與眾人。   郭靖黃蓉及耶律齊等聽了,無不深感玄真子見識高明,堪稱武學大家。黃蓉沉吟道:“重大缺陷,禍及自身,玄真子所指究竟為何?”   張君寶忽又想起一事:“晚輩曾在江邊與陰陽二仙對掌,玄冥子曾經出言向師兄示警,教他擔心真氣反噬。”接著細說了當時情形。   黃蓉剛剛聽他說完,便是眉頭一緊,接著眼光一亮,若有所思,似乎想起了什麼要緊之事。   知妻莫若夫,郭靖早已瞧見,問道:“蓉兒,你是不是想起什麼了?”   黃蓉點點頭,緩緩說道:“爹爹曾說,他老人家當年與重陽真人交往,重陽真人說起北方有一道家門派,所修內功迥殊別派。凡入其門者,須得先將真氣散至奇經八脈,令丹田空若無物,再以大高手為輔助,導引人己兩方之內力,復向丹田回流匯聚。因此,此功修煉極難,進境極緩,多為修煉者不取,傳人稀若晨星。如有後輩良才,經由師門高人精心培育,練至一流境界,其真氣凝於丹田而不散,號稱‘內丹’,亦稱‘聖胎’,好比以人身為鼎爐,以經脈為通途,導引內家真氣,於丹田鍛煉而成靈丹。一旦練成‘內丹’,與人交手可將對手真氣吸為我用,令人內力盡失、功力盡廢,可謂威力無窮,知者無不聞之色變。”   郭靖道:“此等內功果然聞所未聞,蓉兒,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依你之見,玄真子和陰陽二仙便屬這一派?”   黃蓉道:“我也沒有十分把握,但他師徒皆是道家高手,內力有此異象,說起來確有可能。”   郭靖道:“重陽真人當年為了抗金大業,曾在北地廣交江湖同道。他和嶽父兩位前輩所言,自然無虛。唉,可惜了,道家武學高人輩出,不想也有這樣的旁門左道,練出這等毒辣工夫。”   黃蓉卻道不然:“以重陽真人和爹爹之言,'內丹'一派乃是道家正派,武學極為高妙,隻不過因其修煉甚難,若是修煉者天資有限,或者功力未逮,不免誤入歧途,甚爾走火入魔,輕者功力盡廢,重者性命不保。”   郭靖細細琢磨了一陣黃蓉所言,點頭道:“重陽真人和嶽父確是高見,君寶適才說過,那玄真子武功登峰造極,內力精純平正,已臻玄門正宗武學之化境。至於他兩個徒弟,大約是急於求成,墮入旁門,自創的內功狠毒奇詭有餘,中正平和不足。玄真子看不上祝融神掌和玄冥神掌,這也難怪。”   黃蓉也點頭道:“正是如此。玄真子說陰陽二仙武功尚有重大缺陷,玄冥子讓師兄擔心真氣反噬,今日靖哥哥又已探清,祝融掌力隻向心脈內聚,無法以真氣逼出。若將諸般情節連貫起來,許多事便能說通了。”   郭靖和耶律齊修為最高,論到心思機敏、言辭敏捷,卻又非其所長。徐君寶和穆英等人武功粗淺,黃蓉之言聽得如在雲霧。惟有張君寶武功既高,又兼天資聰穎,瞬間便將黃蓉所說連成一氣,脫口而出:“郭伯母,你老人家是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