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藍一白兩道疾光貼著水麵自西向東飛速而去,所到之處激起兩重高高的水幕。兩道疾光相互交織,偶爾白光在前,間或藍光領先,二者似乎都想壓過對方。 兩道光芒掠出水域,目的地似乎是隔岸的重巒疊嶂。果然,在將要撞上山巒之時,白光率先急攀,藍光緊隨其後,二者在巖壁上凸起的石塊間彈跳躍動,相互追逼不舍。待纏到山崖頂端時,隻聽“轟隆”一聲震天巨響,兩道光以雷霆之勢激烈碰撞,而後瞬間朝相反的方向彈射開去,分別落在兩座遙遙相對的山峰之巔,變為兩個少年的身影。 高處風急,二人的衣衫被吹得獵獵作響,可是身形卻穩如磐石。站在北峰的少年左袖被一陣勁風高高地拋起,發絲散亂地拂在他臉上。站定了半晌,他臉上浮出一個滿意的笑容,“不錯,再來!” 這兩座山峰相距六七裡,少年說話時卻連嘴都沒張,可是他的聲音卻雄渾至極,所發出的每一個字都震徹山穀。 朗月空中,皎皎如晝,遙遙相對的雙峰以及峰巔之上的少年都成了月中的剪影。南峰上傳來另一個少年的回應,同樣響亮的聲音卻甚是得意。 “來就來,誰怕誰!” 話音將落,兩個身影同時從頂峰躍出,又交起手來。崇山峻嶺此時成了擂臺,他二人凝水作劍,飛花為刃,在山巒之間營營逐逐,起落纏鬥,直拆了三五百招方才分出勝負。 兩人說笑著回到麓水寒塘岸邊,邊走邊談論著剛才各自的出招和咒法。忽聽一陣巴掌連拍,接著又是不迭聲的稱贊。一個人這時從岸邊的林中款款走了出來,樹葉的陰影在此人臉上漸漸褪去,正是上官映月。 “姐!你看見了吧?”萬川興沖沖奔過去,連說帶比劃,“剛剛那招‘鳧雁回塘’連師父都差點沒接下!” 映月朝弟弟身後的殷九點頭為禮,二人隔著萬川相視一笑。“呸——”映月作勢輕輕一啐,然後讓萬川轉過去,踮起腳尖幫弟弟重新束起被風吹亂的頭發,“你師父存心讓著你,連我都看出來了。” 萬川剛要偏過臉來辯解,馬上被映月輕聲斥了句“別亂動”,於是乖乖重新轉回去,“師父都說我進步多了,不信你問。” “是啊,進步多了。”殷九走過來,趁萬川不敢亂動,手掌朝他腦門上“啪”地輕輕一拍,“要是把這愛吹牛的毛病也改了,說不定早就天下無敵了!” 三人並肩在寒塘岸邊坐下,赤腳伸入水中,瞬間感到一陣沁人心脾的涼意襲遍全身。月華如練,遠山在視野中朦朧而靜謐,深沉的暗玉色被月輝調和成薄透的暮山紫。偶爾有清風拂過,水麵起伏成皺,好好的一輪水中月驀地成了滿塘碎銀。 三人都不說話,在這樣的景致當中,語言是多餘的。萬川的腳下開始踢騰起來,水花被高高地濺起,在月光下璀璨地一閃又快速落回水裡。 映月呆呆地望著前方出神,眼前這景色她看過無數次,可每一次都能讓她這樣呆坐良久,早已分不清楚是在夢裡還是夢外。 她是在萬川九歲時才分享了師徒二人的秘密的。萬川雖然嚴守與師父的承諾,對入夢學習咒術的事隻字不提,但他每天晚上奇怪的夢話還是引起了姐姐的注意。那時姐弟二人還沒有分房睡,映月略施小計,萬川就稀裡糊塗地說了。 映月心思細膩,殷九其實早就知道瞞不過她,況且他在侯府日子越久,就越知道姐弟倆感情深厚,也不必再瞞。於是有一次便帶她一同入了夢,說明了前因後果。從那之後,映月便常常隨師徒二人來到這裡,在這夢中的麓水寒塘岸邊看兩人練功。 映月從旁觀看時,發現師徒二人過招的咒訣手訣、談論的陰陽之略以及各類陣法、方位、結印等,與自己閑來無事時翻看的那些道家雜書頗有相通之處,於是興味漸濃。 殷九見她似乎通曉此道,便說左右閑著也是閑著,光看他們師徒練功難免膩煩,不如也教她些咒術來玩玩。可是映月卻並不想學那些飛來飛去打打殺殺的玩意,倒是對奇門遁甲六十四卦之類的數術推演更加上心,於是殷九得空便指點她一些簡單的玄門陣法用作消遣,映月學得極快。 三人在岸邊不知坐了多久,萬川望著深邃的夜空突然問:“師父,為什麼我們每次入夢練功都要選在麓水寒塘,而且夢裡從來都是晚上?” 殷九說:“修習咒術之法最講究收心守竅,煉己還虛。此前教你的攢簇五行,你背來聽聽。” “以東魂之木,西魄之金,南神之火,北精之水,中意之土,是為攢簇五行。” 殷九滿意地“嗯”了聲,“這麓水寒塘四周五行齊備,不僅對修習咒術大有裨益,更能讓你在馭靈的過程中進一步體會五行生克的奧妙。” 萬川點了點頭,好像明白了,又似乎很困惑。 “你再往天上看。”殷九朝夜空中指了指,“天上有什麼?” “月亮。”萬川說。 “還有呢?” “還有?”萬川表情一苦,迷茫地抓了抓頭,“雲?鳥?” 映月撲哧一聲笑了出來,“笨啊,是星星。” 殷九也忍不住被萬川的呆樣逗樂了,說:“但凡你姐姐的心竅能分一點點給你,我也便能省力些。”說罷故作惆悵地嘆了一聲,接著又望著星空說:“剛剛你問為何夢裡場景都是晚上,那是因為每一種咒術都與這夜空之中三垣四象二十八宿有著莫大的關聯,待你日後本領精進我再細說與你,現在多說無益。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他將鞋子穿好,站起來拍了拍萬川的肩膀,“好了,也休息夠了,起來將‘鯤身入式’再多練練,這個你還不夠熟。” “我不練啦。”萬川的雙腳還在不停地踢水,越踢越快,“反正練了也是白練,夢一醒我還是誰也打不過。” 殷九現在知道了,萬川雖然表麵上嘻嘻哈哈,好像對什麼都不在乎似的,但其實那日在聆花樓被人輕鬆打敗還是讓他灰了心。 “教你咒術,不是為了讓你用來好勇鬥狠的。” 萬川仰起一張迷惑不解的臉,問:“那麼我到底為什麼非要學這種一覺醒來就毫無用處的本事?” 殷九怫然不悅,表情突然就冷了下來,“你隻知道問為什麼要學,怎麼不知道動腦子想一想,既然它毫無用處,我又為什麼要費這麼大力氣教你?!” 萬川本來還想追問一句“是啊,為什麼你要費力氣教我?”,可是抬眼看到師父那張陰沉沉的臉,嚇得他趕緊把話又生生咽了回去。 “既然你不想學那就算了,明日也不必再來!”殷九說罷,拂袖便走,留下茫然無措的姐弟倆你看我,我看你,誰也不明白這人剛剛還好好的怎麼就突然動了怒。 映月把臉轉向萬川,眼睛卻瞄著殷九離去的背影,小聲說:“好像真生氣了。” 萬川喪著張臉,耷著一雙眼睛,對姐姐嘀嘀咕咕:“你殷大哥脾氣可真壞,我也沒說不學呀我……” 萬川雖然早已掌握了出入夢境之法,可是不敢擅自離開。姐弟倆又等了一會兒,卻仍不見殷九回來,於是二人隻好自行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