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簡慢條斯理道：“做商號的要懂得投資，就像一株靈藥幼苗，若是你覺得它能長成上等靈藥，甚至地階寶藥，就不能吝惜在它身上澆水施肥，嗬護它不被野獸吃掉，從而獲得回報。” 　　“聽起來怎麼有點毛骨悚然呢？” 　　“哈哈，放心，我們做商號的，講究細水長流，不似王鈞那樣竭澤而漁，即便沒有你，他也興盛不下去。”林簡嘲諷道，“一萬人能收的玄珠，跟三千人豈能一樣？何況還被李陳兩族架住，活該王鏨下場淒慘，德不配位，必遭災殃。” 　　“王鏨什麼下場？” 　　“你不知道？” 　　“古越族中諱莫如深。” 　　“他在古越族中殺戮太過，雖然是在海上，還利用各種手段掩飾，但人口減少影響部府的珠稅，等庇佑他的司郎下臺，立刻被征發到海獸蕩平任務中，大概是死在海裡，因果循環。” 　　聞言，蘇問皺眉道：“也就是說，我隻要入職部府，同樣差遣不由自主？” 　　林簡笑道：“勿慮，你有玄珠開路，若是做人低調些，豈會步王鏨後塵。” 　　蘇海還是浮起疑慮，他想通過入職部府，獲得鬥戰武技和管製法器，最終目的還是獲得穩定修行的環境，倘若被使了手段，調到危險境地，豈非南轅北轍？ 　　況且金仙官位列部府體係，官麵上操作非常容易，還不費力。 　　“林道友為什麼覺得，我是株能長成靈藥的幼苗？” 　　“眼緣吧，古越族好像是個很有寶珠機緣的部族，我隱隱聽聞千年前，也有人獲得過寶珠，你既然能采到青白珠，我就感覺最終一定能采到寶珠，可惜，這次仍舊差一點成為真正玉珠。” 　　蘇問忽道：“林道友方便嗎？我們換個地方聊天。” 　　林簡放下茶杯：“有什麼話不能在這說？” 　　“購買丹藥的事。”蘇問咧嘴一笑。 　　林簡頓時精神。 　　“稍等我會，先把五位道友的仙籍辦了，可惜授課費五鬥玄珠，要叫別人賺去……” 　　他嘟囔著，在仙情司裡撲騰來撲騰去。 　　蘇問收斂笑容，慢慢飲盡香茗，跟著林簡前往芝蘭樓。 　　看見東家公子親自招待蘇問，跑堂小礫笑得更加歡快，前前後後地忙活著。 　　三樓包間，林簡盤坐在蘇問麵前，大手一揮：“青白珠抵八百二十五鬥玄珠，說服吳誠用去一百二十鬥，小羽出馬借了吾族威名，須得一百鬥，高岷等人修行所需，約去九十七鬥，還剩五百零八鬥玄珠，你說名錄吧。” 　　蘇問打量著四麵木墻壁，道：“這東西隔音嗎？” 　　“放心，絕對安全，顧客是芝蘭樓的珍寶。”林簡答道。 　　蘇問緩緩道：“林道兄，允許我這樣稱呼你，是你帶我進入修行之門，現在我想懇求你，再幫我一把。” 　　林簡笑嗬嗬道：“蘇道友言重，芝蘭樓開門迎客，有玄珠自然服務周全。” 　　“可我想買一些芝蘭樓不肯賣的東西。” 　　林簡眉頭微皺：“你在說什麼？” 　　“我要鬥戰之法和殺伐寶器。” 　　蘇問一字一句說道。 　　包間裡的氣氛，突然緊張起來，說不清道不明的東西，在空氣中湧動。 　　“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 　　林簡冷聲道：“我隨時可以翻出長劍刺死你，再去仙情司告你大逆不道，順其自然收下你所有玄珠。” 　　“如此，請林道友拿我的人頭去請賞吧。” 　　蘇問敞開胸懷，似乎毫無防備。 　　林簡緊緊盯著蘇問，不知過了多久，才道：“為什麼要這樣生出這樣大逆不道的想法，竟敢藐視部府，服從法令按部就班不好嗎？” 　　“不入部府，修不到鬥戰之法，買不到高階法器，而入部府，卻要任由驅策，甚少自由，從這點上，無論個人還是部族，都在被部府侵害利益，隻不過有多有少，有些尚能博弈，有些隻能聽之任之。” 　　蘇問道：“我不是大逆不道，亦未曾藐視部府，隻是想要更多安全感。” 　　“安全感？” 　　林簡眼中射出寒光，刺在蘇問臉上。 　　“你知不知道，安全感在鬥珠部族，是最奢侈的東西，你一個開脈修士，有什麼資格奢求這種昂貴的東西！” 　　蘇問毫不畏懼。 　　“天上日月，山川湖海，人所共有，若是有人能享受，憑什麼我不能？” 　　林簡咬牙道：“是否我對你太過和藹，讓你忘記仙情司是乾什麼的！” 　　蘇問浮想起楊毅身著青色袍服，高高在上的模樣，搖頭道：“我從未敢忘，而且記得清清楚楚，所有修行事務皆由仙情司負責，包括征伐不臣，屠族滅部。” 　　“你既知道，焉敢對我如此放肆！” 　　“因為你首先是古林族人，芝蘭公子，然後是林簡修士，最後才是仙情司吏。你是我修行的引路人，若要殺我，我引頸就戮，拿我的人頭，去換你的功勛。” 　　海上逆賊的出現，讓蘇問意識到鬥珠部府背後深刻的問題。 　　倘若將之比作朝廷，部族是世家，修行是科舉取士，這個人人供玄珠才能修行，修行才能加入部府，加入部府才享受一切的規矩，一定是所有人都艱難滿意，卻都不完全滿意的。 　　首先部府需要從各族選人，意味它先天受限，隻能借助利益抱團，強調法令和規矩，掣肘很多。 　　而部族坐擁秘法和資源，卻不能肆意傳承，經營一個商號都要看仙情司臉色，內裡同樣痛苦不堪。 　　小族小戶的修士則是最底層，完全是馬前卒過河兵，毫無自由和安全可言。 　　尤其今日，見到張森吳誠，一階壓一階，頓時什麼意趣都沒了，加入部府又能怎樣，反而陷入更大危機。 　　對於蘇問來說，最要命還有修行物資的獲取，找書苑 wｗw.zhａoｓhｕyuan.cｏm 若是沒有林簡幫忙，每次都記錄牌符，自己的秘密完全暴露在仙情司眼皮底下，他必須得說服林簡，讓他幫忙修改仙籍，售賣禁法禁器，甚至將來幫自己謀個好去處，而自己唯一的籌碼就是寶珠！ 　　蘇問抬頭向上看，芝蘭樓裡麵會沒有更高階的法器，不許修行的秘法嗎？ 　　“早歲哪知世事艱，修行大道氣如山，玄珠壓倒青鬆客，回首鏡中衰鬢斑，以林道兄的風采，應該昂首闊步邁向仙道，不該如此卑微諂笑，為五鬥珠折腰。” 　　林簡聞言默默不語。 　　“弟不才，對開采玄珠小有心得，願酬寶珠助林道兄修行，唯望林道兄搭把手。” 　　良久之後，林簡開口。 　　“你才十六，急什麼？慢慢修行到開脈中期，用玄珠謀個差遣，一邊辦公一邊修行，想要什麼得不到。” 　　蘇問緩緩吟哦：“多少事，從來急，天地轉，光陰迫，一萬年太久，隻爭朝夕。林道友知道我的處境，應該能明白我沒有選擇，王氏與我，不能兩立，而王漛卻在州府修行，有仙官庇佑，打個招呼，我就要粉身碎骨。” 　　木質隔間是封閉的，但空氣流通，並不讓人感覺憋悶。 　　而蘇問滿身大汗，都是自己急的，他沒有辦法，隻能賭一賭林簡會看在玄珠的份上留情。 　　林簡微瞑雙目，似是神遊物外，良久才開口，聲音嘶啞。 　　“這是一條不歸路，你可想好了！” 　　蘇問鬆了一口氣，鞠躬長拜。 　　“不管什麼路，請林簡道兄，再做一次我的領路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