魯地名酒其實不少。 最受白衣讀書人們鐘愛的酒,叫喜相逢。 一壺濁酒喜相逢嘛! 不過喜相逢並非濁酒,方圓還曾喝過這酒,是先生送歸青衫劍仙……也是老頭頭兒後所飲之酒。 白衣許由原本也愛慘了喜相逢,隻是後來慢慢的就不喜歡了。 喜相逢者,須有君子既見,方能如沐春風,若是四周皆是茍活浮生之流,不光是辜負了這酒,還有胸中一席浩然氣。 元聖固然是南北天下古今之師,可如今白發死章句的的魯儒…… 嗬嗬……不說也罷。 魯冠不屑與之喝一樣的酒。 這消骨則不然,清寒中透著梅花骨節,這才有了幾分許由心中的讀書人景象。 方圓是他在且蘭結識的第一個讀書人,賣相雖還差點意思,但於魯儒而言,已遠勝矣! 他與擊楫中流的李鴞不同。 兩人雖是好友,但境遇不一,所修不一,故而其誌也有了些差異。 君子同而不合嘛! 許由修的並不是儒家心行城的學說,治世古來不一道,即便是如今儒家占了讀書人的絕大多數,許由也沒有想過要隨大流修儒家濟世書。 在儒家讀書人遍地開花的魯國,如白衣許由、李鴞這種人其實都算不得受歡迎,攻訐者遠多於其擁躉。 但白衣許由嘴裡的魯冠之說卻是實實在在的,他修著別家學說,在元聖故裡生生的殺出了一個冠絕魯國的名頭,就連心行城的鴻儒們都不得不承認其地位。 許由聽說過儒家心行城的羊祜,也願意做那北上開關之人。奈何他的修行天賦不算好,修了十幾年的劍,也未能點毫。於是他便痛快的放下了,誰說開關非得絕世劍術不可,若有鳳凰可棲之地,魯冠自能領著蒼生萬萬跨過長淮,一直到十二天關。試想就算是一人一口唾沫,也可比滄溟,天關外的妖孽有何可懼? 可惜枳子洲沒有這樣的廟堂,魯冠學成下山以來,已經奔走了好幾個國家,也見了不少的天子,都沒有達到自己的目的。 在雲夢境內恰好碰上了李鴞。 李鴞知道這位朋友的苦惱,於是說了兩句話。 第一句是“梅氏可輔弼”,第二句是“方圓可深交”。 一番詳談之後,魯冠改道西南,連著好幾日快馬疾馳,今晨才堪堪抵達狐岐城,一入城便到了城西的千裡巷。 李鴞說這裡有一家名為借月的小酒館,酒好,掌櫃的人也好,方圓多半還在此地盤桓。 如今看來,除了那掌櫃還沒見過,李鴞所言倒是不錯。 甚至還未曾謀麵的酒館掌櫃,想來也大差不差。 白衣許由卷起袖子,笑道:“方圓,你未來可有打算?是要做那山上讀書人還是留在且蘭濟世?” 方圓被他問住了。 原本想做個純粹的讀書人,後來又想去講道理,玉劍山上才知道有些道理山上講不通,劍斬牌樓才知道山下的道理也不好講…… 後來看到了那個名為王玄圭的白衣讀書人的一生,他自然是失敗了,但仍舊講成了大半輩子的道理。 試問一人之力與一國之力哪個能為更多人講道理? 這不必想。 但方圓仍有些猶豫,老頭頭兒雖然沒說,但他卻給了自己他的少年遊。初時不明其意,隨著知道的事情越來越多,他明白老頭頭兒是想讓自己像他那樣去破關。 先生就更不用說了。 玉劍梯上之所以要跨出那南下的一步,是因為方圓沒把自己當做山上人,而是蕓蕓眾生的一份子,便有理由去經世濟民,即便他或許做不到王玄圭那般好。 總而言之,還是進退維穀。 “許兄,你是大地方來的,隱世書與濟世書兩者哪個更好,可否給我講講?” 白衣許由凝神想了想,才笑著反問。 “其實兩者並無高下之分,隱世書可以教化古今,濟世書可以安樂當世,古來讀書人莫不將這句話視為讀書人二者需擇其一的準繩。但我想問,濟世書便不能傳之千古?橘子洲我不算太了解,但北上開關的酒賢人羊祜,相傳不也是名修濟世書的讀書人?雖然他未能坐進文廟當中,但誰又敢說他比文廟聖人們差了?” 儒家賢人羊祜乃是修的濟世書,這件事方圓還是第一次聽到。 以前隻聽先生講文廟十七聖皆是修的隱世書,惟其如此,南北兩方天下才有了世世代代的蒙學,才有了一代又一代的讀書人。 聖人離方圓太高太遠,反倒是這位被文廟拒之門外的酒賢人,聽起來親切得多。 心中的天平不由自主的傾斜了些,但也不至一麵倒。 眼前年輕的魯冠能說出這樣一番話,不得不讓方圓肅然起敬,敢於直言拒絕聖人之道的讀書人何其之少。 “許兄,方圓冒昧問一句,你為何要走濟世的路子?” 白衣許由笑了笑,道:“我說我是因為修劍稟賦太差不得已而為之,你信不信?” 方圓其實不太信。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自己這樣愚鈍的人在先生嘴裡尚且是好苗子,眼前的白衣許由豈會不如自己? “聽許兄剛才的話,是打算在且蘭待下來了?” 白衣許由苦惱的皺著臉,道:“本來沒這個打算,但你請我喝的這消骨太好了,不舍得走,將就著留下來也不是不行。” 嗯……聽著像開玩笑。 唔,看著不太像。 “狐岐城的城主我覺著不怎麼地,若是許兄要留,可以來試試,我相信許兄這樣的人不會怕了所謂的山上之人。” 方圓尤記得上城主府說理時被拒之門外的事,為此才斬了城主府外的牌樓,後來才從借月館的酒客口中聽說那是最後一位聖人親手寫就。 方圓有些負疚,聖人手筆在自己手中付諸東流卻是不是什麼好事。但卻不後悔,就像那天在牌樓下說的話一樣,城主府配不上心聖牌樓上的“景行行止”四個字。 說到這裡,方圓覺得自己已經可以去瓦罐巷看看了。 原本還擔心牽連了那幾個孩子,但現在,自己已經付出了代價,此事已經廣為人知,玉劍門怎麼也不會拿幾個無知幼童當出氣筒。 方圓最擔心的還是小女孩兒。 她的性子太過於倔強。 剛好許由要留且蘭,帶他看看狐岐疾苦剛剛好,算是對朋友有個交代。 “許兄,好酒已經喝過,我帶你去個不太好的地方?” 白衣許由欣然點頭,原本也要四處看看,現下還有人帶領,再好不過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