環城高速。 窗外車水馬龍,薛世文手機裡端詳著拍攝的兩張油畫,那張巨幅的油畫讓他輾轉反側,浸淫多年畫道,自問已有了幾分鑒賞的功底,但仗著神像下匍匐著無數重重疊疊蒼白身軀的油畫,他真有看不明白。 無關閱歷,也無關技巧手法,這幅畫就仿佛是渾然天成。 薛世文想的問題是這畫到底想表達什麼? 難以捉摸。 當然他也可以向程鹿詢問,但那樣從畫家本人口中得出的答案則失去了探究藝術本味的趣味。 另外就像,有一千人,就會有一千人的哈姆雷特;一千人就有一千個蒙娜麗莎。 偉大的藝術帶來的感受絕對是多元化的。 “晦澀難懂了啊,也不知道是何種的際遇讓他創作出這般作品,這畫從局部上看,是陰冷昏暗的基調,但從整體上看卻散發著一種淡淡的神性光輝。” 薛世文眉頭緊鎖,就連手機上撥打而來的電話都忽視了。 “先生電話來了。” 管家在駕駛室聽到的手機鈴聲的響動,一麵仔細開車避開來往的車輛,眼裡的餘光透過後視鏡觀察到先生的沉思的神色,於是提醒道。 “嗯?好好,我知道。” 薛世文下意識的回過神來的,低頭看向手邊的電話,這部最新款的蘋果4的高清顯示屏上浮現聯係人的姓名——三立畫廊老趙。 一段記憶在心中劃過。 三立畫廊建立於1980年的魔都,其創始人是在魔都小有薄名的趙氏典當行的後代建立,紮根於徐匯,現在經過幾十年的發展已經逐漸成為一間中型畫廊。 但它的前身卻是一家服務於洋人買辦的典當行,主要業務是從民間收集各種古玩字畫供養對夏國古董感興趣的洋人買辦們。畫廊大約創立於1983年,由當時的趙家父子二人因為當時的商業環境,不再允許出現典當行這種舊社會的產物。 於是就轉變思路,通過其家族寄存在匯豐銀行保險櫃的各種古董字畫起家,建立了三立畫廊,現如今經過了幾十年的發展逐漸形成了現代畫廊產業的模樣。 通過與魔都美術學院、魔都美術館以及大大小小的畫廊達成合作,以此來吸收新鮮的血液,鞏固圈內地位目的。 目前在魔都算是一間有著不錯地位的畫廊,名氣與實力並足,旗下簽約的藝術家多達百位。 目前最出名的是2004年,在第十一屆全國美術作品展中獲得了中國美術獎銅獎的趙長生,也就是上一代三立畫廊的掌門,業內人稱趙墨竹,其人畫的最好的就是竹子,也因此得了一枚銅獎。 別小看這一枚銅獎,即便是銅獎,也讓趙長生在魔都藝術圈的地位穩固如山,因為有他坐鎮,三立畫廊才能蒸蒸日上。 至於全國美術作品展則是由夏國美術家協會主辦,從1949年開始舉辦,後麵每五年舉辦一次。該比賽旨在推動夏國美術事業的發展和提高,對藝術家的作品進行評選和展示,是我國最具權威性的美術作品評選活動之一。 而下一屆全國美展就在明年,2009年。 根據薛家老爺子的信息,明年趕巧碰上了建國六十周年,這次的全國美展應該會舉辦得空前的盛大。 “喂,老趙啊?” 薛世文接通了電話,那頭傳來一個中氣十足,充滿喜氣的男人聲音。 這人是如今的畫廊主趙平安,藝術天賦平庸,但為人圓滑世故,在圈內的關係經營得不錯。 但是由於趙長生老爺子的去世,三立畫廊也跟著一落千丈,岌岌可危。 趙平安的女兒據說是一位天才,如今就讀於央美,經常能聽到的趙平安炫耀。 “嗬嗬,天才,不知道和那小子比一比誰厲害。” 薛世文腦中忽然閃過一個念頭,隨後覺得這個想法有些好笑,這怎麼比,完全不是一個級別的。 “怎麼回事?是信號不好嗎?” “聽得見,有什麼事你說。” 薛世文平靜的說道,他心中其實並不看得起此人,此人在畫廊搞暗箱操作,暗地裡坑了不知道多少畫家。 在藝術市場,畫廊是一級市場,通常承擔著展覽,收購作品等責任。 畫家除了畫畫,在其他領域幾乎完全依附於畫廊、美術館,美術協會等機構。 這就導致了原本服務於畫家的畫廊,成了畫家頭上的太上皇,生死完全由他們決定。 說你的畫好,不一定好; 說你的畫不好,那就是一定不好。 就是這麼畸形! 另外國內缺乏監管,一些畫廊可能銷售偽造或仿製的藝術作品,欺騙消費者或投資者,從中獲利;可能通過價格操縱和內幕交易獲利,影響藝術品市場的公正競爭;而有一些畫廊存在未按照合同約定支付藝術家費用或侵犯藝術家知識產權的情況。 總之就很符合程鹿的一句話,吸血蟲! 當然,也不是沒有好的畫廊,就是比較少見。 “是這樣,我們不是最近打算舉辦一次小型的畫展嗎?我女兒令薑聽說了這件事情之後,就想著參展玩玩。” 對麵的男人笑著的說道,“你也知道的,這丫頭從小孝順,這次她的幾幅作品入選了九月份魔都美術館的大展,但是還是想著幫她老爹一把,辦個畫展提升一下畫廊的名氣。” 你女兒要參加你自己家的畫展,問我乾什麼? 和我有什麼關係嗎? 薛世文心中頗為無語的想著,想了想問道:“這是好事不過你們家女兒才19歲就參加魔都美術館的年度大展,後生可畏。” 魔都美術館的大展一年舉辦一次,會邀請國內外的畫家們和收藏在美術館的藝術家先賢們同堂展出,極大提高了展覽的含金量,也給予了觀眾們不同的選擇,更讓青年藝術家們與有榮焉。 畢竟能與張大千,莫奈,畢加索等藝術大師同堂展覽,說出去都臉上有光。 因此名額競爭十分激烈,趙家三立畫廊的麵子約莫是不太夠的,除非是他家趙長生老爺子在世拉下臉去求一個還差多。 這麼說來,他家女兒趙令薑的確是個天才! 可惜了程鹿這小子要回家,不然…… “聽聞薛先生尤其喜愛國畫,先父去世前曾留一下最後一幅畫,不知薛先生是否有意?” “哦?趙老爺子生前的最後一幅畫?” 薛世文來了興趣,其實說到現在他心中已經有了計較,大致知道對方是什麼心思了。 抬價,或者說趁著畫展高價“拿下”趙令薑的畫作,然後對方再進行炒作。 人才啊! 兩人一番交流,最終薛世文還是沒有立即答應下來,說考慮考慮。 因為手頭沒錢,趙老爺子的畫作估摸著也值好幾百萬,而且還有著生前最後一幅畫的名頭,不少收藏家都會心動。 …… 另一邊 徐匯的一處坐落都市深處的廢棄工業園區,這裡已經被改造成了三立畫廊的地盤。 豪華的辦公室裡,幾人坐在茶幾前,有男有女,有年輕的,也有中年人。 其中最醒目的是一個雙十年華,一襲大紅色連衣裙的高傲女孩,頭上別著公主發卡,其上的水晶閃閃發亮,玫瑰般的唇色將女孩的麵容映照的格外鮮艷,眉眼微微挑起,立馬給人一種高傲淩雲的氣質,甚至有些淩厲。 四周環境青藤流水,古聲古色。 一個穿著襯衣的中年清瘦男人苦笑著掛斷了電話,臉上青一陣白一陣的,老實說這個結果是他沒有想到的,他都已經拿出老爺子留下壓箱底的東西,對方還是沒有答應。 “怎麼樣?是不是已經答應了?” 雍容華貴的中年夫人,連忙問道。 此女麵容乾凈,五官端正眼角淡淡的皺紋被遮蓋的很好,一身修身的旗袍,穿著得體。 “沒有,隻說考慮考慮。” 趙平安搖了搖頭說道,這個結果倒是不意外。 “爸,何必呢,以我的天賦這都是遲早的事情,再說了現在還是參加美術館的年展要緊。” 女兒趙令薑不屑的冷哼一聲,在她看來根本無需多此一舉,不過是炒作罷了,以自己的天賦根本用不上。 而且爺爺生前的最後一幅畫,何等珍貴的寶物,就這麼交易出去? 反正趙令薑自己是很不甘心的。 “你懂什麼!今天的練習完成了嗎?” 趙平安冷冷的看了女兒一眼,看著後者不服氣的模樣,轉而解釋道:“這次的魔都美術年展不可小覷,我從內部得到一個消息。” “有什麼內部消息啊大哥?難道是此次畫展有什麼重大的獎項?獎金很大一筆?” 對麵許久沒有說話的微胖男人神色一怔,坐直了問道。 他對拿自家老爺子的畫去博個名氣的做法,不置可否。 或許是竹籃打水,也可能是名氣爆火。 “pace畫廊的亞洲藝術總監李青瀾正在促成pace和魔都美術館的合作,甚至是會在開展當天蒞臨畫展,以此激勵夏國的年輕藝術家們,為夏國藝術做出表率。” 趙平安抿著嘴,沉聲道。 臉上的神情滿是敬仰,很難想象這樣一個四十多歲的中年男人對一個年輕精英女性如此推崇。 pace! 這個名字一出,在場的所有人都忍不住語氣一滯,眼裡不由放出精芒。 就連方才不可一世,高傲如仙鶴的趙令薑,此時高冷嬌艷的俏臉上也露出一絲絲向往的神色。 全球最頂尖的畫廊之一! 藝術界的龐然巨物,潮流和藝術是她們的自留地,任何人不得侵犯。 這是幾百年積累下來的名望。 無數藝術家夢寐以求的聖地! 她象征著名氣,財富,地位…… 太多太多的藝術神話由他們來塑造! “那是不是意味著他們會在本次畫展中挑選藝術家進行培養?” 中年婦人沉吟片刻說道,雖然心中覺得這似乎是不可能,但還是報了一絲希望,萬一呢? “有這個可能,不是說pace準備在京城設立一個分部嗎?怎麼跑到魔都來了?”微胖男人詫異道。 各大巨頭畫廊都對夏國巨大的市場心動,特別是今年奧運將在京城舉辦,讓世界見識到了這個古老的東方古國的藝術風采,無論是剪紙,古琴,煙花,古典舞…… 這無疑不說明了夏國人對上流藝術的不懈追求,也正代表著夏國藝術品市場巨大的潛力。 “夏國一個政治中心,一個經濟中心,不就是在這兩個中間選一個嗎?而且魔都風氣到底要開放一些,選擇魔都也不意外啊。” 趙平安看了眼弟弟,笑著說道。 “所以爸爸才想著讓我在此之前就打出名氣,最好是讓pace的人感興趣,能不能看重是另一回事,但是起碼有個認識的基礎!對不對!” 趙令薑興奮的道,淩厲的俏臉在此刻都柔和了幾分。 ‘若是能入了藝術總監李青瀾的眼……’ 想到這裡,女孩呼吸都不禁急促幾分,隨即眼中冒出精光,心中暗暗下定心思一定要好好的在畫展上表現。 此時,門外忽然傳來一陣敲門聲,是助理。 “進來。” 助理說:“老板,外麵有一個叫林乙裙的小姑娘想見您一麵,說是復禮王新雲老師推薦過來,之前和您打過招呼了。” 林乙裙和小雲? 趙平安偷偷撇了一眼身邊的妻子,看到她臉色如常,沒有什麼表情,於是說道:“薑薑跟我一起去看看那孩子,她的畫畫天賦很好,今年也才十六歲,說不定未來就是你小師妹了。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後者聞言,劍眉一皺,方才因為pace消息而有些微紅的俏臉頓時冷了下來。 王新雲這個名字她曾經見過,是父親的初戀情人。 至於那個姓林的小姑娘…… 想到這裡趙令薑眼神淩厲起來,什麼天賦好? 也配和我比肩? 趙令薑不屑的撇了撇嘴,跟著趙平安出了門。 招待室裡。 林乙裙清冷的小臉上有些忐忑不安,背後背著一個大大的畫架,手上拿著一個畫袋,裡麵放著最近一段時間她畫的畫。 但是由於沒錢,買的一些劣質顏料,女孩此時有些擔心會不會對評價有些影響。 “千萬不要啊!” 少女在心中的祈求著,這已經是最後的機會了,再也沒有這樣的的機會了。 這裡是畫廊,王老師給自己找的老師還是這裡的畫廊主,那是聽到老師說的時候,少女一度覺得是不是自己走黴運走到頭了,終於否極泰來,陰暗的人生終於迎來一絲曙光了。 成敗在此一舉! 如果失敗的話,林乙裙覺得自己以後都可能不會在接觸畫畫了,一邊學習上一個好的大學,一邊打工賺錢養家。 這時,招待室的們被推開,一個衣著光鮮亮麗的女孩子,雙手圍在胸前,將白膩的胸脯高高撐起,臉色冷淡,似乎有些不悅, 看向少女的眼神仿佛充滿著不屑和高傲,就仿佛天上的仙女麵對地上的螞蟻一樣。 “您…您好,您就是趙平安老師?” 少女怯生生的打了聲招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