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為林守鎮的書記,這副欣欣向榮的氣象讓我倍感欣慰,從一個籍籍無名的小鄉村,從第一條水泥路開始,再到如今走出的第一位南樺大學學子,這一切都是靠所有林守人爭取來的。” 昏暗的房間中,一個女人模樣的人影坐在地麵上,抱著腿,愣愣的看著許久前的老新聞。 電腦的燈光映在臉上,映出了臉上淡淡的雀斑,瞳孔中倒映的畫麵慢慢的播放結束,耳邊又重新回到了漫長的寂靜。 像是世界隻存在她一人,孤獨將渺小脆弱的軀體吞噬,似是夜裡的風又冷了些許,少女腳趾抓地,身體又縮了幾分,將臉埋了下去。 “我受夠了,為什麼,非要是我呢...” 沒有人回應她的自言自語,直到窗外燈火漸熄,屏幕熄滅,隻餘留那深沉而又漫長的黑暗將少女的身軀吞噬。 林守鎮是方圓百裡內最古老的鎮子,人稱“長老之鄉”,四周零散的村屯裡的人基本上都是從林守裡走出去的,追根溯源,周遭的所有人他們的根都在這裡。 以前還是個小山村,自從經濟發展以後,成為了旅遊景點。 他還記得爺爺跟他說過:林守鎮以前四周都還是濃密的森林,是千年前許多朝代的皇帝獨愛狩獵的地點,甚至有位開國皇帝特地建立了名為“林守郡”的專屬官名。 但在百年前,一場突如其來的大火將一切燃燼,三天三夜的大火餘燼中,人們發現了一棵未受一點燒灼痕跡的樹木,他們認為這是庇佑林氏一族的靈木,給它起名為名為“天守古樹”。 “唉。” 李尚善合上書本,他坐在路碑上,望著眼前熟悉而又陌生的小鎮,幾乎所有小路都鋪上了水泥路,就連有些農田裡也都開始建立起一棟棟高樓,他記得自己小時候,這裡還是有那麼一點綠色的影子。 小時候,他和林悠站在樓頂,看著天守古樹被推倒了,也看著一年又一年落寞的拜靈儀式。 現在唯一能和那世世代代傳下來的故事裡相關的也許就隻剩下這個鎮子的名字而已了吧。 李尚善合上手裡的《命運囚人》,這本書是一個外國交換生挑選給他的譯本,那人是之前的綁架案最初的受害者,結果不知道怎麼的,受害者就變成了一個當地高中的不良少女,這或許是上麵的人應付國際問題的對策吧,反正與他無關。 西方的神話總是帶著諸多妄想的生物和世界,無論是教堂還是禮拜,從小到大他都未曾接觸過。 就像外國人將這片土地稱為古老神秘的國度一樣,他也想挑選一本合適的古籍送給對方,但《林守記史》分量又太小了些。 “誒,是小尚吧,你今天怎麼有空來這邊玩啊,身體沒事了吧。” 遠方,夕陽下,一位麵色紅潤的大叔向李尚善招了招手,有些驚訝今天能在這裡見到他。 “林叔。” 李尚善麵露微笑,向長輩行了個禮。他之所以待在這裡直到黃昏,正是為了見到眼前的男人。 “我明天就要開學了,在省外好遠的地方,所以今天就跑過來一趟。” 這位麵色紅潤的男人是林悠的父親,憨厚老實的鄉下人,他還有一個當局長的兄弟,以前是鎮裡派出所的所長,後來調去上級以後,成了局長。 “這樣啊...你是來找丫頭玩的吧,她這一整個假期都沒回家,而且好久都沒打電話回家裡來了。” 林朝風顯然是喝了不少酒,帶著些許寂寞的語氣說道,女兒假期不歸,妻子長期住院,或許正是因為想要排解這種寂寞,才會天天用酒精麻痹自己。 李尚善來之前就被家裡人叮囑要多勸勸林叔少喝點酒,林叔也明白,自己每一次到林守隻是找女兒玩耍,兩代間的代溝就算是要硬聊,更多的隻剩尷尬而已。 “這樣啊,放假也不回來嗎?” 李尚善看著眼前這座小時候經常來的房子,雖說舊了一些,但還是和自己記憶中的一模一樣。 這座平矮的小樓承載了他最無憂無慮的童年回憶,畢業以後每次從外麵回家,他都坐在車窗附近,遠遠的望著這棟房子,又或者刻意在這裡下車,站在房子前麵,渴望著那個女孩從二樓的窗戶伸出頭來,向他招手。 以前,他並沒有想那麼多,隻是覺得自己想找她玩,那份見到人的喜悅,那份得知對方在外地的失落,隨著年齡增大他才發覺那是喜歡一個人的特征,初中畢業離別後,李尚善才察覺到了自己的心情。 現在一想,因為這遲來的醒悟失去了許多。 “對了,現在你們年輕人不是用那個什麼...聊天軟件嗎?我用不來,你幫我跟她說一聲,她老媽還挺想她的。” 小時候兩家人聚在一起,李尚善心裡也把林悠的父親當做了自己的家人。 她父親猶豫了一小會,用著不習慣的聲調向自己訴說。故作不在意的叮囑,在李尚善看來,那種語氣更像是在請求。 像他們這一輩的人,為了張麵子累死累活,一輩子也沒有幾次會向別人低下頭。看來就跟她同校的老朋友說的一樣,真的好久都沒回家了啊。 “初中畢業後我們就沒見過了,她突然換了手機號碼我也不知道什麼情況...不過隻要有現在的手機號,用軟件我就可以加她。” 她不會是忘了自己了吧,李尚善總有這種感覺,不僅每次回來都沒見過她,連換了手機號碼也沒跟他說過。 正因如此,他才覺得自己是不是有點自作多情了,他們的關係並沒有自己想的這麼好,又或者說她長大以後,對自己感到厭煩了呢。 “哦,她沒告訴你啊,唉,這孩子,出到外麵以後就像是忘了這裡的人一樣,我原本以為是她不喜歡這裡的大人,畢竟以前燒地的時候發生過那種事,沒想到以前你們玩的那麼好她也沒聯係。” 聽著她父親的話,李尚善沉默著,不知道說什麼,他原本還擔心不好問林悠的手機號,怕她父親誤會自己對她有古怪的情愫,現在看來,倒是自己想多了。 而且,聽她老爸確認,她果真好久沒回來了。 “貓遊浮萍...” 這是她的昵稱,在名字後麵還有一個貓爪的表情,這什麼鬼名字? 李尚善疑惑的皺了皺眉頭,但還是點了好友申請。 沒過幾秒鐘,她就很快的同意了自己的請求。 “既然你好不容易來一趟,現在你也長高了不少,跟阿叔回家喝幾杯酒去。” 她的父親又拿出他們那一套聊天的說辭。 “不了不了,我不會喝酒,家裡麵喝酒的有我爸一個就夠了,不然我媽不得照顧兩個酒鬼啊。” 李尚善委婉的拒絕林悠父親的要求,他記得小時候,他們兩個人的父親一見麵,幾乎都會相互拉扯,都喊著去自己家裡喝酒。 那種客套的聊天讓他覺得十分虛偽,以前他就很討厭這種事情,他們說等你長大以後就懂了,出社會後很有必要,不過直到現在,他依舊理解不了。 “嘟嘟...” 口袋裡傳來手機的震動聲。 李尚善拿出手機,是林悠給自己發的消息,上麵顯示兩句話: 貓遊浮萍:“?” 貓遊浮萍:“你是文哥的朋友嗎?” 李尚善輕咳一聲,暫時沒有回復林悠的消息,畢竟她父親還在麵前,他實在是無法克服這種尷尬的感覺。 在別人父親麵前向自己暗戀的人偷偷摸摸的說話,總有種奇怪的味道。 “那也好那也好,這煙酒也不是什麼好東西。” 她父親轉過身去,收拾著地麵上的紅薯。 “以前你們不還說將來出社會應酬時,不喝酒要怎麼辦,當時我們兩個還被你們教育了好久。” 李尚善笑了笑,向他打趣道。 “哈哈哈,相比於那些東西,我倒更不想讓我女兒因為討人喜歡,跟我一樣惹上一身病,她隻要健健康康的就好了,老爹我還能再乾二三十年。” 林悠的父親扭動身體,沒有以前難麼強壯了,顯然是身上多了不少毛病,因為如此,性格也沒有以前那麼倔強了。 “嘀鈴鈴...” 一個鈴聲打斷了兩人間的談話,李尚善下意識的看了下手機,眼睛睜大。 “噗!” 他忍不住的露出奇怪的聲音,沒想到林悠居然直接打電話過來了! “那個...叔叔,不好意思我接個電話哈。” 李尚善笑著背過身,拿出手機。 自己不就是沒立馬回復消息嘛,怎麼會這麼快就打電話過來了。 要開免提嗎? 有點不好吧,我是不是應該拿手機給她老爸,但他爸也有手機,平時也有聯係,我本來的目的就是要跟她說話,這樣子反而奇怪。 但是背著別人父親偷偷摸摸和他女兒打電話更是奇怪。 “唔...” 看到那個昵稱,李尚善一時間不知道該怎麼辦,他現在接電話林悠一定能聽出是自己的聲音。 而且他也有兩三年沒見過她了,如今,他更是沒有做好準備。 沒事,就是接個電話而已,又不是在小偷小摸,從小到大談過那麼多此話,現在緊張什麼,頂多被她知道自己喜歡她被嘲笑一番罷了。 他本來就打算坦白,所以才選了南樺大學的表演係。 “怎麼,你女朋友?” 在這尷尬的時刻,她的父親突然冒出了這麼一句話。 林朝風看向李尚善那張扭扭捏捏的臉,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心裡不僅感嘆那個小毛孩也開始長大了。 “噗,怎麼會,哈哈哈,女朋友,我...我,這...這個,她...她是我女朋友嗎?” 李尚善一下子變得支支吾吾,不知道如何反應,就像是有種做賊心虛的感覺,他這輩子都沒有像現在這麼緊張過! 雖然說自己確實還挺喜歡她,但他臉皮還沒厚到裝作無事發生的程度。這冷不丁的冒出這些話來,要是林叔知道對方是她閨女!估計也沒什麼,怕不是還要撮合他們。 李尚善不敢想了。 “瞧你那個樣子。行了,我又不像那些女人一樣那麼愛聽別人八卦,和小悠聯係上之後,記得幫我旁敲側擊的問聲好啊,你可別說是她老爸想她了之類的閑話,你也介紹你女朋友給她認識認識,這孩子從小就不會交朋友。” 林悠的父親帶著揶揄的味道向他說了幾句,心情很好的拿著手裡的紅薯,順手摸出揉皺的煙盒,又默默的塞入了自己的口袋中。 看著她父親的樣子,李尚善臉上的尷尬頓時少了幾分,隨之而來的,便是一些惱怒沖淡了他的羞澀。 和她父親匆匆忙忙的道別之後,他連忙跑到了一個沒人的地方,生怕別人聽到他的電話。 三年沒聯係了,我們第一句話會是什麼呢? 李尚善一邊遐想著,一邊握了握拳頭,體會著手掌中那股“奇妙”的感覺。 他必須趁著這個機會聯係到她,因為世界很快就要改變了,這不是預感或猜測之類的東西,而是一定會發生的現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