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嗢末湊齊三千步騎,隻怕所圖非小。”行軍途中,周庠主動湊了過來。 事出反常必有妖,躍馬川幾百涇原軍防守,沒有什麼油水,賊人即便要進攻,也不應該選這麼個地方。 西南麵陰盤、南麵良原、東麵豐義都是富庶之地,人口眾多,賊人犯不著來啃躍馬川。 陳玄烈道:“定是沖我們來的。” “此次弄出的動靜不小,隻怕他們還有什麼詭計。”周庠滿臉擔憂。 “有何詭計?” “屬下一時揣測不出。” “不必多慮,憑我們忠武軍的實力,三千賊眾又能如何?” 在實力麵前,陰謀詭計全都白費心機。 賊人無非就是圍城打援,以逸待勞。 兵力上他們有優勢,但戰力卻是未必,地利在忠武軍這邊。 隻要李師泰不著急決一死戰,賊人就會陷入防秋諸軍的圍攻之中。 李師泰雖以武勇著稱,卻並不是一個魯莽之人,一路上頗為謹慎,將斥候和遊騎都撒了出去,行軍途中,士卒也是披著甲胄,陣型不亂,以防賊人突襲。 行軍兩個時辰,必休整一個時辰,以保存士卒體力。 雖然行動緩慢,卻四平八穩。 天還沒黑,就下令安營紮寨。 選的營地也是視野開闊有水源的高地。 原本一天半的路程,硬是走了三天才趕到。 賊人在躍馬川修了土壘將土城圍死。 不過他們的營壘沒有章法,帳篷錯雜,人畜混居,雜物堆積在走道上,吵吵嚷嚷,沒有半點兵兇戰危的架勢。 一見到營中的牛羊戰馬,士卒們的口水都快流出來。 很多人已經大半年沒嘗過葷腥。 軍中一陣躁動。 “烏合之眾,可擊也!”田師侃瞪大雙眼。 卻聽見李師泰的喝令聲:“此乃賊人示弱誘敵之計也,擅自出戰者,斬!” 各種躁動聲戛然而止。 陳玄烈也放下心來,李師泰果然精通兵法。 賊人若真是如此不堪,朝廷不會征召關東諸鎮前來戍邊。 很大概率是誘敵之計。 天色已晚,全軍就地紮營。 士卒們忙碌起來,設置鹿角,挖掘塹壕,設置明暗哨,斥候更是一刻不停,探查敵情。 陳玄烈與士卒一同勞作。 親手修建的營寨,心中才有底。 行軍、布陣、安營、後勤都是學問,以前接觸的機會下,現在親自領兵,陳玄烈盡量親力親為,而且現在也不過是個秉旗而已,又不是天生富貴的將才,沒必要高高在上。 不到兩個時辰,一座簡易營壘匍匐在涇水之側,而且還居高臨下,窺望躍馬川。 吃了些乾糧,剛準備休息,卻聽到仇孝本在外麵粗著嗓門道:“五郎,抓到一個細作!” “押進來!”陳玄烈應了一聲。 賊人非但沖著忠武軍,似乎是沖著自己來的, 人已經昏厥過去,仇孝本不是什麼“憐香惜玉”之人。 借著火把光,陳玄烈感覺此人有些眼熟,擦了一把他臉上的血汙,“這不是賈安嗎?” 幾天前從賊人手中救回的青壯,此人最通情達理。 他怎麼會出現在此地? “五郎認識?”仇孝本一愣。 “此人不是細作。”陳玄烈檢查他的傷勢,隻是被掐暈過去,並無大礙。 “哎呀,幸虧沒下死手,哈哈……”仇孝本滿臉尷尬之色。 陳玄烈令人取來清水,給賈安擦了一把臉,“唔”的一聲,人悠悠醒來,見到陳玄烈,雙眼迷瞪了好一會兒,才清醒過來,一把抓緊陳玄烈的手,“史懷操勾結賊人,要對你們下手。” “什麼?”陳玄烈無比震驚,懷疑賈安真是嗢末人的細作,來挑撥涇原軍和忠武軍的關係。 “千真萬確,在下從弟在涇原軍中為書吏,親眼見到史懷乾與嗢末人勾結……在下受將軍救命之恩,故舍命前來相告。”賈安叉手一禮,滿臉誠懇之色。 “這如何可能?史懷操乃大唐的刺史!”仇孝本也是一臉震驚。 陳玄烈哈哈一笑,該來的終於還是來了,心中的疑雲豁然開朗,自己削了史懷乾一隻耳,又奪了他們二十多匹戰馬和盔甲,史懷乾能忍下這口惡氣才是怪事。 他為原州刺史多年,又是西北的地頭蛇,跟河西的嗢末部落有勾結再正常不過了。 換個角度想問題,沒有嗢末人入寇,涇原軍也就沒有存在的必要了。 “將軍不信在下?”賈安滿麵著急。 “多謝賈兄仗義出手,救命之恩,沒齒難忘!”陳玄烈行了個叉手禮。 賊人在明,涇原軍在暗,說不定就著了他們的道。 這年頭果然處處都是坑。 “將軍言重了。”賈安一口一個“將軍”的,弄得陳玄烈都不知如何接茬。 “涇原軍真敢對咱們下手?”仇孝本睜大眼睛,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不可思議。 “他們還有什麼不敢做之事?當年五千涇原軍就敢攻打長安,再說動手的是嗢末人,不是涇原軍,即便事情泄露,朝廷非但不會降罪,還會安撫他們!”陳玄烈滿臉殺機。 除惡務盡。 不弄死史懷操、史懷乾,隻怕自己也沒有活路。 這年頭雖然兵荒馬亂,但也是一個充滿無限可能的時代。 高高在上的達官貴人,轉眼就會淪為階下囚,身首異處。 一個原州刺史又能如何? “涇原百姓心向朝廷,奈何朝廷以史懷操為刺史……禍害我等。”賈安神色黯然。 一個王朝的衰落如大江東去,不可逆轉。 就像當初的龐勛之亂,八百桂林戍卒三年之後又三年,再三年之後還要他們再戍守一年。 朝廷為節省錢糧,對戍卒返回徐州家鄉的訴求置若罔聞,一場席卷江淮的大亂由此爆發…… 陳玄烈抄起祖父的寶刀,抽出三寸,寒光湛湛,刃口有一團似有似無的暗紅隨著火光緩緩流動,“賈兄今夜就留在軍中,明日再回返,我這就去向李將軍稟報。” “將軍多多保重。”賈安是個古道熱腸之人。 陳玄烈點頭,剛走出營帳,東麵就傳來馬蹄和盔甲鏗鏘之聲,一條長長火龍逶迤而來。 還有人在呼喊:“涇原援軍至,涇原援軍至!” 營中士卒都放鬆了警惕,隻有陳玄烈毛骨悚然。 這不是援軍,而是來要命的。 一旁的賈安也驚的手足無措,沒想到涇原軍來的這麼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