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章.商人與賊(1 / 1)

諸暨縣城要比想象中更大一些,而且因為通商車隊的人數,使這裡還分東市和西市兩個集市。   真來了之後,周溯又有些後悔自己一頭腦熱了。   雖然他通過項籍知道了秦裳蓉和霸天來此采買,可這麼大一座城,茫茫多的人,要找起來還真是不容易。   萬一對方已經完成了采買與自己交錯而過,這一來一回將近兩個小時的時間,可就平白給浪費了。   項籍提議跟周溯分路,他去西市找人,周溯去東市。   無論找到與否,都在半個時辰後在城門頭集合。   但周溯否定了這個提議。   開玩笑,他這趟出來帶上項籍的緣故,很大程度上就是源自於真出了什麼事,身邊有個保鏢。   可這一分開之後,摳腳趾頭想也知道,項籍帶的那幾個護衛會跟著誰走了。   “這樣不甚妥當,”周溯道:“我初來此地,人生地不熟,倉促間難免找尋難免看漏看差,反倒容易誤事,還不如一起去完西市再往東市,人多也好找一些。”   項籍聞言,覺得周溯說得在理,便點頭同意了。   幾人一齊向前。   臨近關市,熙熙攘攘的聲音便大了起來。   此處原為楚地,但如今由秦朝軍隊接管了這裡,自然開始實施新的製度。   隻不過新製草創,舊習難消,所以這裡常會看到一些店鋪和私販各自叫賣於街,各種貨幣混用的情況,當然,用的還是以楚幣居多。   周溯畢竟在這個世界生活了二十年,雖然常年處於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狀態,但對各國這種商貿市集的事還是有些了解的。   這個時代,物資既可以說豐富,又可以說匱乏。   物資豐富之說在於生產工具和技術水平的落後,讓很多貴重的資源都處於最原始的狀態,即被埋在地裡,比如說鐵。   而匱乏,正是看起來習以為常的東西。   別看每家每戶好像都養點豬養點雞鴨,但普通人家的飯桌上常年都看不到葷腥,而像是諸暨這樣的一座縣城裡麵,也就隻有一兩家的屠戶賣肉,要供給整個城鎮還有周邊。   而這類關市中,擁有自己鋪麵的,通常是經營一些金器,陶盆,布匹,被褥,以及藥材,糧食的店麵。   周溯能看到大量的馬車停駐在外,大筆大筆地搬運卸貨,反倒鮮有散客光顧。   而熱鬧的,其實是臨著街擺開的這些攤鋪。   他們要麼就是附近的亭裡的鄉民,比如說獵戶打了幾隻野味,怕麻煩的直接就會賣給屠戶,但若是嫌肉價被人壓得太低,就會像這樣擺在路口,尋求眼緣人賣貨換錢,或者交換等價的貨品。   不過賣肉的終究是少數,更多的是一些編織的籮筐,手工製品。   這些人費力地吆喝著嗓子,吸引著來往的客商,而周溯和項籍,也饒有興致地沿街打量,一時差點忘記他們來這其實是為了來找人的。   “溯哥兒,你看那邊有不少胭脂。”   周溯的腦袋側了90度,凝視著項籍:“你要用這玩意?”   “嗨!”項籍氣急,如果眼前的不是周溯,他直接要揮拳揍人了。   周溯看到項籍這副模樣,也確定楚霸王沒有什麼特殊的癖好了,又問道:“那我也不需要這玩意啊,這是女人用的東西。”   而且,從後世穿回來的,都會覺得塗這玩意巨醜無比。   這就讓周溯想起了曾經小學生時代,上臺表演塗的跟個猴子屁股一樣的,後來的話,化妝技術提高了,就鮮有那麼誇張的了。   項籍一副無語地翻了翻白眼:“我不需要,你不需要,但女人需要啊,你不是想討裳蓉姐歡心嗎?”   周溯瞪大了眼睛。   這話是能從西楚霸王嘴裡說出來的嗎?   他立馬回嘴反駁,一副我沒有,不可能,你別亂說的模樣。   項籍一副看不下去地說道:“你不買這些,總該買點飾品啥的吧,不然怎麼討女的歡心。”   周溯倒吸了一口涼氣。   先不說項籍平時毛裡毛躁的,見誰都喊單挑,關鍵是這貨現在才十五六歲,竟然比自己更懂女人心?   不過這種事也說不定,畢竟古人生兒育女的早,雖然周禮提倡三十歲以前結婚生子就好了,但連年的征戰讓人口缺失,所以婚齡都在提前。   像周溯,甚至項籍這樣的年紀,很多人都已經做爸爸了。   “那你說……”   周溯斟酌了半晌,倒是真想問問項籍有何高見。   隻是話尚未問出,就被一陣喧嘩的叫聲打斷。   眾人扭頭望去,發現市集的一處已經密密麻麻地匯聚了人群,並且有越聚越多的趨勢。   周溯和項籍對視一眼,後者正是心性好奇的年紀,立即打手一招,朝著人群攢動地方向擠了進去。   待得周溯他們到時,外場已經圍了一圈的人。   內圈看得出是一家店鋪的門口,隻見一個穿著綢布巾幘的胖商人,正在拽著一個邋裡邋遢的老頭,嘴裡喝罵著一些難聽的話語。   因為夾雜著太多罵人的詞匯和方言,周溯聽了半天才聽明白,老頭是個賊,似乎是被老板人贓俱獲了。   這種事其實倒也不算意外。   對吧,畢竟是市集,做買賣的地方。   有這麼多人好奇圍觀也就不奇怪了。   最關鍵在於,無論是秦法還是楚法,對於盜竊之嚴苛,那可是錙銖必較,嚴懲不貸的。當然,懲罰的力度還跟對方偷了什麼有關。   周溯看了兩眼便覺得無趣,他跟這些喜歡圍觀看戲的吃瓜群眾不同,他是來找老婆的,當下便想要脫身離開,可項籍跟他不同,正看得津津有味,嘴裡還說著想看處刑什麼的。   尤其是是隨著一側人群忽然退開,隻見三名身著秦甲的士卒分開人流,朝這邊闊步而來。   周溯望向身旁的的項籍和他的兩位護衛。   隻見三人都神色如常,沒有太大的反應,顯然是早就習慣跟秦朝官兵打交道了。   見項籍始終沒有離開的意思,周溯也隻能再度將目光看回場中,隻見那腦滿腸肥的商賈見得官兵到來,立馬搶先一步,竄到官兵麵前,先是賠笑著拱手見禮,然後立馬又兇相畢露,指著那邋遢窮酸的破落翁嗬斥道:“諸位上吏,這個老破落戶偷了我的東西,幾位一定要為小人做主啊。”   他一臉苦主的模樣,說的是聲嘶力竭,麵上更是已經涕淚縱橫。   而隨著一眾官兵神色不善地齊齊望來,那跌坐在路牙上的老翁,忙不迭地下拜,咚咚叩首,嘴裡就隻是一個勁地念叨道:“冤枉,冤枉啊!”   幾個官兵麵麵相覷,其為首的那個官兵更是皺了皺眉頭,主要是看這老頭年紀太大了,這在秦國可是一個巨大的問題。   秦律規定,狀告老者,必須有嚴格的訴訟程序,不是你想告就能告的。   就算是證據確鑿,七十歲以上的老者,跟身高不足六尺(一米三)的小孩,基本都會減刑或是免刑。甚至根據年紀的大小,就能擔任一定的官職,比如說管理鄉村的三老,就是按照年齡排出來的,至少一開始是如此。   這些官兵主管市集,跟長年累月在這開店的胖商賈肯定認識,甚至私底下或許沒少收賄賂。   當即,覺得事情麻煩的兵頭拽了那胖商賈一手,壓低聲道:“胡三你個渾貨犢子,跟個半截棺材入土的老頭計較什麼,把人攆走就是。還是說你真要鬧到大嗇夫那裡來處理這案子,弄不好人家可以告你個誣告反坐的。”   一句話,讓胖子頓時語塞。   他原本見著了官兵,以為自己來了靠山,終於可以為所欲為了。   可隨著官兵這句言辭不善的提醒,他立馬想起了這最近幾年逐步開始推行的秦法,可不是那些老黃歷了。   老頭,等於麻煩。   尤其還是這會在這麼多人圍觀下,真鬧起來,就算是之後他贏了官司,也難逃一個刻薄和不尊老的名聲。   商賈在這時代身份不高,尤其是在重農抑商的大環境下更是如履薄冰,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要是再攤上這個壞名聲,那自己的生意將來也別提有什麼發展了。   念及此,胖商賈咂巴了兩下嘴,有些泄了氣:“那就讓那老頭把偷得東西還來,我就不再追究了。”   他暗道一聲晦氣。   在他看來,這已經是他最大的容忍和讓步了。   而那幾個看守市集的官兵,遂也望向那個老者,道:“老丈,你也聽到了,把昧下的東西還回來,你就可以離開了。”   幾個兵哥也是想大事化小,才拿這麼點工資,就別折騰了。   他們想著,這事可到此為止吧。其中都有人想去疏散那些圍觀的人群了,可誰都沒想到的是,反倒是那坐在地上落魄戶的老頭不依不饒了起來,一直重復著:“官爺,官爺,冤枉啊,小老頭我什麼都沒拿。”   這還沒等幾個官兵發話,剛剛隱忍下來的胖商賈一聽這話,火氣又被攛掇了上來。真不知這樣暴脾氣的人怎做得了商人這樣需要各處擔待,虛與委蛇的職業。   他從幾個官兵身旁擠出身來,指著那老頭的鼻子破口大罵:“聽到了吧,都聽到了吧,都到了這時候了這老頭還不懂借坡下驢?真當我胡三是好欺負的是吧!你在我店裡兜兜轉轉看了那顆玉珠三日,而珠子就是在你來店裡後才消失的,當時整個店裡除了我就是你,你敢說東西不是你偷的?”   胖商賈罵罵咧咧,嘴裡又忍不住蹦出幾句臟話來。   但那老頭皺緊稀疏眉頭,始終堅持:“我隻是看那珠子漂亮,所以多看了兩眼,但我可沒偷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