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6章.商賈(1 / 1)

此刻已經時值大暑,正是一年之中最熱的天氣。   一輛馬車緩緩地西北方向朝南行來,負責駕車的是兩個年輕的力士,雖然衣著普通,穿著楚地的短衫,但是各自雙目深沉,健碩的體格一看就是練家子出身。   而平平無奇的馬車內,對座著一個中年與一個妙齡少女。   中年人束冠蓄須,著一身深色長衫,約莫四十年紀。   而少女十五六歲,穿一杏色長裙,正值碧玉年華。   年長者坐姿筆挺,若不是間或會有一兩聲的咳嗽,哪怕馬車顛簸,他的身形也如同鬆柏一般,巍然不動。   而少女則正是芳華正茂的年紀,身子骨還沒有完全的長開,卻有著玲瓏曲線妙曼天生。那細雪般的肌膚在這大熱天下,不僅沒有絲毫油脂,愣是生的吹彈可破,絕對不是尋常人家可以養育的。   再加上那已經可以預見未來的美人胚子,可以聯想,再過幾年有多少英傑才俊會為了上門求親而踏破她家的門檻。   “咳咳咳。”中年男子也不知是不是馬車顛簸,中年男子又咳嗽了一陣。   “爹爹。”   “不妨事。”中年男子的閱歷,讓他待人事物都保持著一絲威儀與嚴厲,但隻有麵對自己這個唯一的女兒時,他才會露出由衷的溫情和笑意。   他掩了掩衣袖,藏住了內裡襯上的血漬。   少女臉上依舊掛著擔心,但她清楚父親的病不是靠休養靠藥石能夠治愈的,就連醫家最好的醫者,也隻能暫緩他的病勢而已。   看到少女臉上揮之不去的擔憂,中年笑道:“鈴兒不必擔心,為父的身體為父知道,這麼多年從軍生涯不都捱過來了。沒看見你大哥獨當一麵,你嫁人,為父還舍不得死哩。”   “別說死。”   “好好好,不說不說。”   中年人笑聲牽扯到了肺經,又是一陣咳嗽,休復片刻,他才繼續說道:“不過你跟著爺爺,大伯待在頻陽不好嗎?爺爺年紀大了,就指望兒女繞膝頭了。”   少女一雙靈動的大眼睛轉了轉,看向馬車的車頂。   “主要是女兒想跟爹一起。”   中年男子忍不住笑出了聲,末了,湊近了一點道:“真話呢?”   “爺爺太煩了,管著管那,他管著離哥也算了,還喜歡管我,這個不讓碰,那個不讓動,還一天到晚逼著要練武。”   “不喜歡就不練唄,”中年人道:“你沒找你大伯說說情。”   “找了。”少女鼓起腮幫子:“但你覺得大伯在爺爺那裡頂用麼。”   言罷,少女的眼神直勾勾地望著對麵的父親。   中年人一瞬間訕笑了起來:“爹在你爺爺那裡也隻有挨訓的份。”   “哼,還大將軍呢。”少女氣哼哼地別過頭。   中年人被女兒嫌棄也不惱,道:“你爺爺才是大將軍,你爹我在他手下也就隻是個大頭兵。”   兩人笑鬧一陣,中年終於認真說道:“不過鈴兒,你得答應爹,到了南邊的時候,你得留在衛護府,就算是出門也得帶齊人,雖然秦軍已經攻下了東閩二地,但依舊不安全。”   “嗯,鈴兒聽爹爹的。”   中年人伸手寵溺地摸了一下少女的腦袋。   一時間,話題又轉換到了這如畫的江山上。   “爹爹,你看,這一帶的風景明顯溪水變得多了起來,草木枝葉也變得繁茂了。”   “這邊是會稽郡,江流豐富,多河鮮。咱們待會路過鄉裡的時候可以找個地方歇息,然後問附近人家買些魚回來。”   “好啊。”少女快活地答道,甚至把半截身子都探出了馬車外,遙遙一指:“爹爹,我認得那個,那是粟穀對不對,這些穗苗都長得好綠好高啊。”   “嗯……嗯?”   中年人一開始應聲的時候,還沒有想太多,但是當他投眼望去的時候,卻被映入眼簾的畫麵給驚住了。   這一片綠油油的良田,看的他是倍感驚奇。   要知道,中年人作為一名帶兵打仗的將領,懂的可不僅僅是戰場相關的方略。   他爹就有一個非常著名的理論,就是打仗比拚的是兩個國家的底蘊和資本,個人在浩大的戰爭當中能夠起到的作用非常有限。   而作為這個理論的基礎,那就是糧草的供應,也就是眼前這些豐茂的稻田了。   可是就他所知,楚地最為富庶,供應糧食最多的屬於長江中下遊區域。   比如說項燕的封地,就是土地肥沃,糧食產量最高的地盤,也因此他們豢養那麼多強壯的私兵。   但是這會稽郡以南,與百越交接的區域,因為山多嶺多,水路泛濫,積雨延綿之季很容易發水淹沒稻田,又或者到了炙熱的夏天,不斷日曬,同樣也會導致畝產不佳。   這一點,從中年男子這南下一路來,所見所聞皆是如此。   然而唯獨眼前的情形卻顛覆了他的認知。   這究竟是怎麼回事?   還沒等中年人想明白,他身邊的少女突然拍著手掌大叫了起來。   “爹爹,你快看,那個是什麼!?”   這可不是小丫頭片子頭發長見識短,因為中年男人順著他的手指看去,也是猛地一怔。   因為他看到一個木頭製作的大圓盤在在溪水的沖刷下嘭咚嘭咚地翻滾著,不斷地有水簾被帶起,又不斷地有水珠濺落。隻是饒是中年人走南闖北這麼多年,愣是看不出這東西到底是什麼,有何作用。   少女提問半晌,中年人也隻是愣愣地盯著出神,答不上來。   他隻能問前頭兩位趕車的親信:“聚平,信賢,你們知道那個三丈高的木輪子是什麼東西嗎?”   兩位駕車的親信自然也早就看到了那顯眼的裝置,耿直的信賢直接回了不知道。   而他旁邊稍有閱歷的聚平,則揣測道:“老爺,會不會是什麼機關器?”   “機關器?”   中年對於機關器並不陌生。   畢竟他曾經替大秦國攻城略地,其中自然不乏那些用來進攻的器械,受到過機關師的相助。   但是如此奇特的大型工具,建立在水渠上麵,卻是他平生僅見。   隨著馬車的靠近,他們逐漸看清楚了這個古怪木輪的全貌,能夠辨別出這應該是利用水流將其轉動起來的。   聚平提議道:“老爺,那邊似乎有鄉民在取水,我們要不要去問問。”   視線裡,果然出現了兩個農夫的身影。   他們一人拿著一個木桶,在水車旁接水。   “好,去問問。”   中年人當機立斷,讓兩個親信將馬車駛近。   那兩個農夫一邊打水,一邊談笑,看到馬車靠近也沒在意,直到車上的人向自己打了招呼:“敢問兩位,這裡是何處啊?”   其中一名皮膚黝黑的農夫道:“這裡是景丘亭。”   “那兩位可否告知,這在水渠上運轉的龐然之物又是什麼,恕在下眼拙,如此物什到底是什麼物件?”   “你覺得這是什麼?”   “我見兩位在此取水,這莫非是一種方便取水的工具?”   這話一出,兩農人相覷一眼哈哈大笑:“這東西用來取水,也行,省了咱彎腰的功夫。”   車上的人怎麼聽不出這是一句揶揄。找書苑www.zhaoshuyuan.com   好在,也沒人動怒,親信也是明白了,立即從兜裡掏出幾文錢,是妥妥的楚幣道:“我們隻是過往的商客,見到此物好奇,並非有所圖謀,就想弄清而已。”   黝黑皮膚的農夫嗤鼻道:“給錢,給錢我們就會說嗎,這樣怎麼對的起君子?”   “君子?”   “君子就是製作這水車的人。”黝黑農夫得意道,仿佛製作出這臺水車的人是他一般。   當然,實際上製作出水車的也不是他口中的那位君子,那位君子隻負責畫設計圖,真正製作並搭建的,是墨家的人和當地的鄉民。   “這東西叫水車?”   “你在套我的話?”黝黑農夫不滿地說。   “不是不是,真的隻是好奇而已,想知道這名為水車之物,究竟是乾什麼用的。”   黝黑農夫很是糾結,他一方麵想要炫耀這水車的功能,另一方麵,又覺得對這群人泄密會有什麼隱患。   好在這時候邊上的同伴道:“君子也沒說不讓說,反而說如果鄰鄉附近有人問的話就推廣出去。”   “真的嗎?”   “真的呀,我上次聽墨家的人親口說的。”   沒錯,推廣出去的話既可以擴大他的基本盤,另一方麵,也能夠成為一種收益渠道。   車上的人聽到墨家兩個字,都是心照不宣地對視了一眼。   不過他們沒有表露情緒,很快地又問道:“既然那位君子這麼說,兩位現在能告訴我們吧?”   兩位農夫看了看親信手中的錢,相互對視了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