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 聲響來自一個粗布麻衣,不修邊幅的短發青年, 隻見隋夙舉掌拍案,似將身後三十餘名同行之士的氣勢匯於一人,神色凜然,義正詞嚴道: “李長老!眼下也並非多事之秋,月錢卻一再克扣,叫我等雜役如何熬過往後嚴冬!” 李長老聞言,卻隻低頭輕飄拂了拂袖,悠然起身,絲毫不懼這般場麵, 那老氣橫秋的目光略過隋夙,掃視起後方一眾衣著寒酸的雜役身上,冷聲道: “瞧今兒吹的是什麼風~一幫狗腿子竟有膽以下犯上,藐視族規,莫不是在仰仗我們這位昔日的天才少爺?” 李長老言語愈發戲謔,見勢正要拂須長笑, 卻是沒等他笑出來,一陣磅礴的威壓從旁傾瀉而出, 霎時間似有一雙無形之手掐住他的喉嚨,好半晌才掙脫開,神色遲疑道:“莫少您終於成功突破築基期了?” “如你所見,”隋夙眉宇間透露一絲得意,而此刻他背後的一眾雜役已然不再怯懦,叫喝聲愈演愈烈。 “半月前還是練氣三層的廢物,怎的何種妖法今兒就是築基高手了?”李長老下意識攥緊手,心裡暗自嘀咕。 在這千門萬戶,經年不朽的長生城,一位年僅十六歲的築基修士可謂絕無僅有, 仔細想來,這些年雖然他李長佬百般刁難隋夙,可誰人不知那是背後族老授意, 當年隋夙年僅十歲突破練氣大圓滿境界,引得長生城城域的霸主巨頭長生門前來招攬, 一人得道雞犬升天,莫家一時間風頭無兩,更是將昔日裡明爭暗鬥的其他宗族踩了個遍。 可嘆造化弄人,一年過去,在長生門中如眾星捧月的隋夙被一道雷劫劈成了焦炭,被師尊親自遣送回莫家,自此淪為了全城的笑柄,至此之後誰人都要來踩上幾腳,似都盼著哪天稀裡糊塗地死了才好....... 念及至此,正當李長老猶如額頭那滴冷汗,躊躇不定時, 後方圍觀的人潮卻詭異的退避兩旁,隻見過道之間有個麵目和善,衣著神異的年輕人,正悠然自得地踱步而來, 在場一眾皆向其投至目光,而那人瞳眸金燦,深邃而狡黠的目光不偏不倚地凝視著隋夙。 見狀,隋夙不禁倒吸口涼氣,咽了咽口水,神色復雜,百感交集也隻得暗自長嘆一聲:“難頂啊!這件神寶我前日才得,卻是今日就有大佬上門來奪,看來是留不住了!” “小友不必害怕,”聲音樸素嘹亮,卻是有一股莫名的親和力,令隋夙覺著似有仙樂於耳畔綿轉。 而那高人薄唇未動,顯然這是高階修士才會施展的傳音入密。 隋夙兩世為人,幾經沉浮,百般蹉跎,此刻聞言也不怯場,拱手正色道: “晚輩愚笨,不知何處能幫得上大人。” “將浮生歲月塔喚出,” 他果然是為了此物而來! 隋夙盡管早有預料,可一時間終是難以釋懷,不自覺蹙緊眉頭: “大人您想要此物盡管拿去,晚輩......” 卻是未等隋夙把話說完,那人一改此前和顏悅色,愁眉正色道: “小友莫怪老道唐突,時間緊迫,老道時間不多了,急著投胎!” 一邊說著,道人手掐法決,隻覺身周靈氣驟然攀升,濃鬱襲人, 同時整個莫家周邊範圍的空間,有朵朵妖異的青金蓮花虛影,不斷上演著曇花一現, 不知何方簫聲婉轉,與琴瑟琵琶交相輝映,奏出一曲仙人宮中的流觴曲水, 而那道人皓白道袍上娟秀著的山水林海,蟲魚鳥獸紛紛有了生機,齊齊遊離出畫中, 竟是乘坐蓮臺虛影,伴隨著仙音化作的水流,奔騰著,沒入隋夙腹部的丹田氣府, 又於丹田中迅速扭曲身形,化作一個個散發著不朽氣息的符文,不多時便猶如星辰般充斥滿整個丹田, 腹部暖意逐漸轉為熾熱,隋夙見狀也不敢再怠慢,連忙照他所說喚出浮生歲月塔。 隻見一枚雞蛋大小的六層古塔從莫離懷中飄出,塔身通體墨黑,古雅精致,形製十分適合作為掛件飾品。 可就在這片刻之間,竟是不由分說,隻見塔身表麵覆上一層紫色光暈,同時從中激射出萬千柳條似的虛影,如饑似渴般貪婪地紮進道人腹中。 隨即道人的身形便迅速消瘦乾癟,原先豐神俊逸的麵龐已然不復,剩下的隻是一位風燭殘年,日薄西山的老叟。 這般場麵詭異駭人,圍觀人群早已作鳥獸散,留下的零碎幾人各懷鬼胎,但眼下情形也不敢輕舉妄動。 而隨著道人漸漸失去生機,隋夙隻覺刻不容緩,趕忙出聲問道: “還請大人告訴晚輩該怎麼做!” 可話音未落,道人竟就此化為輝光消弭於天地了...... 但未等周遭陸續到場的各路強者有所動作,浮生歲月塔的“柳條”忽地攪成一股,猛地淩空一刺, 哢嚓—— 隋夙身前空間碎裂,無聲無息,憑空浮現的空間裂痕,就好似破碎的鏡子, 與此同時,隋夙四肢軀乾已然纏繞數百圈“柳條”, 丹田內的漫天符文星辰也開始異動,浮於體表,似有生命般徘徊織就出一身皓白道袍,形製與道人身上的無異,錦衣玉帶,兩袖如雲,輕若無物,道蘊叢生,百般神異,猶入仙宮。 隻是未等隋夙細細領會,怪塔不由分說便牽引著他一頭沖進了空間裂縫,而與此同時,卻是有股洶湧澎湃的困意湧上心頭,不消片刻便摧垮了隋夙抵抗的心思,昏昏沉沉地歪頭睡去了。 又不知過了多久,隋夙走在人潮湧動的街頭,周遭鱗次櫛比的高樓大廈,馬路穿行的摩托電驢,讓他很快意識到自己正身處夢中, 亦在此刻,夢中世界驟然暫停,眼前樓宇間,不知何時出現一隻如山嶽般的龐然大物——白狐, 其通體雪白,姿態傲然,皮毛上的金色神紋忽明忽暗,與周身遊走的流光交相輝映...... 未等隋夙將其盡收眼底,眨眼的功夫,整個人便忽的閃現到了白狐麵前,二者四目相對,隋夙從那通透而深邃的狐眸中看不出半點情緒。 不多時,耳畔響起一道威嚴的女子之聲,語氣格外淡漠: “混沌之體需以混沌之氣修煉,汝以靈氣築基,日後修行再難有所寸進。” 隋夙聞言隻覺眼前白狐似乎另有蹊蹺,緊接著直言不諱道: “不知以閣下所見,我應該如何修煉才是。” “如何修煉?混沌之體世間尚未絕跡,便是已令本尊大開眼界,而混沌之氣自太古諸神時代以前,便已經不復存在,恐怕天地間所剩為數不多的幾縷混沌之氣,都已收在你的那座黑色玄塔裡了。” 隋夙聞言心中已然有了幾番猜測揣摩,連忙拱手繼續道:“敢問前輩可知這黑色玄塔是何來歷,混沌之體有何神異之處,而混沌之氣又該去何處尋覓?” 白狐似乎也是知無不答,言無不盡,回復道: “本座隻知此塔傳聞出自一處古神遺跡,名喚浮生歲月塔,是一件以諸多至高法則煉製的至寶,但歷代主人不論上仙金仙,最後皆因其而死於非命。如何,小家夥是不是怕了?” 隋夙自詡活過兩世,心性超然,卻也更知生命難能可貴,昂起首,恭敬答道: “怕又如何,人已經坐上了賊船,隻怕是覆水難收,便還請前輩不吝賜教,隻是還有一問,這世上果真存在那種長生不死的仙人?莫非前輩便是......” “是又如何,如今照樣逃不開身死道消的結局,倒是你,本座喜靜,平日裡你可莫要叨擾本座,而你的其他疑惑隻怪本座閱歷淺薄,無可奉告, 你隻需知曉古神皆是混沌之體,說不定浮生歲月塔在你手中,便能夠施展出它真正的威能,恰好黑塔也已經把你送到了目的地,夢該醒了。” “我何時才能再見您!?”隋夙趕忙詢問。 “隨時。” 伴隨著這道聲音,隋夙意識不再似夢中那般模糊,隻聽四周人聲鼎沸,嚇得隋夙兩眼猛地一睜。 率先映入眼簾的,是隋夙自己以身砸出的數丈深的凹坑,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而身體似乎是有道袍相護,儼然毫發無損,不染纖塵。 當務之急顯然是洞悉周遭環境,隋夙當機立斷放出神識, 隻見深坑旁煙塵繚繞,入眼盡是殘磚碎土,所處之地是某個高墻院落,神識所及之處也都是些沒有半分修為的凡人,不外乎都躲在屋內門後竊竊私語。 既如此,隋夙也不再遲疑,憑借道袍加持,一步便躍出這數丈深坑。 神識覆蓋方圓二十米的範圍,使得隋夙對於身周地形了如指掌,不假思索便確定好逃竄的方向,旋即施展此前長生門賜下的身法絕學,玄龜步, 隻見隋夙整個人如同鬼魅般無影無蹤,轉瞬間便消失在了眾目睽睽之下。 而跋涉之間,也算有了喘息之機,隋夙恍然驚覺天地間竟是沒有一絲靈氣,顯然這對修仙之人來說與大禍臨頭無異。 眼下丹田所剩真元用一點少一點,隋夙不得不尋了個四下無人的墻角稍作思索。 “翻墻越瓦不過三五分鐘,便用去我丹田內的半成的真元,恰好平日裡生活拮據隻顧著修煉,沒有條件攢下靈石,” 念及至此,隋夙眉宇間的凝重愈發深邃,不由回想起夢中那隻白狐,思來想去還是決定先搗鼓搗鼓丹田中心,那悠然懸著的那座黑色小塔。 隋夙盤腿坐下,心念一動,神識虛影進入黑色小塔的內部, 此處空間水如明鏡,一指深淺,抬眼望去,穹頂仿佛鑲嵌有一方宇宙,星河寰宇如夢似幻,不時劃過數道赤色流星,此番星空倒影無垠水麵,水天一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