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爺爺漸漸沒了動靜，小毛猴心底一沉，默默流下兩道清淚，他知道爺爺死了，心裡一下空落落的，但是自己現在還不能哭，因為妹妹還在，他們還要活下去，還有石頭哥，自己必須去找石頭哥告訴他爺爺不在了，以後這世上的親人就剩他們三人了。小毛猴打來了一些水替爺爺擦了乾凈，又給爺爺換上了那身新衣服，因為挖不動能埋下爺爺的土坑，便將爺爺的屍身收斂在破廟的一處角落，二人相擁縮在土墩內一夜未睡。 　　位於白界城正中的青雲街，乃是整個白界城最繁華的地帶，沿街望去人煙埠盛，兩側屋宇鱗次櫛比紅墻綠瓦，樓閣飛簷顏色鮮艷、風格各異，酒樓、客棧、當鋪、廟宇、胭脂檔、絲綢鋪、瓷器鋪一家挨著一家，這還不算，但凡街邊能發現一點空地，就有不少張著大傘的小商販占地吆喝，隔著一條街便是穿城而過的碧落河，河中分出幾隻細流，再經人工打造便成了河街水巷的景致，河麵微風輕拂，水波瀲灩，遊船點點，遠處的雲川山色空蒙青黛含翠，一隻隻畫舫雕梁畫鳳爭奇鬥艷，最絕的是畫舫上或憑或立的那些美人兒一個個眉如翠羽，肌如白雪，腰如束素，齒如含貝，勾的岸上的人心旌蕩漾。 　　小毛猴脖子上挎著那隻布袋，牽著丫頭一路蹣跚，終於到了位於青雲街的天香樓，這天香樓乃是白界城首屈一指的酒樓，酒以白雲邊為最，酒氣醇香秀雅，口感醇厚豐滿，菜以燒鹿筋、炒鳳舌、荷包裡脊為名，不少處尊居顯的人物都對這天香樓心折首肯，天香樓開市以來便定下一個規矩，每隔三日便會做些不差的吃食免費贈與城內的乞兒，但也隻限於十五歲以下的乞兒，雖不理解為何要限製年歲，但這個舉動依舊贏得不少人的贊譽，這一日便是天香樓給小乞兒們施飯的日子，天香樓後巷內已站滿了不少乞兒，這些小乞兒們眼巴巴的看著那道油乎乎的門，嘎吱一聲門終於開了，引得小乞兒們一陣騷亂，不少力氣頗大的小乞兒爭著搶著排在最前麵，紛紛舉起手中樣式各異的盛飯家夥，小毛猴和丫頭兩人耷拉著頭依偎在一起默默排在最後。 　　從那後門裡出來的是一個十六七歲的夥計，穿著一身粗麻衣服，雖已洗的有些發白，但勝在乾凈，與那些灰頭土臉滿身油垢的夥計形成鮮明的對比，這夥計長相清秀尤其是那雙眼睛很是有神，他掃了一圈，終於看到了排在最後的兄妹，他笑了笑聲音清冽“來，不要搶著排了，你們今日運氣好，有肉，大家都有份”小乞兒們紛紛雀躍，整整齊齊排好了隊，夥計開始分食。這就是鄭再來口中的石頭，他初遇這孩子時這孩子也才六七歲的年紀，正在林子裡找野果吃，他發現這孩子脖子裡帶著一個銀色鐵片，問孩子這是哪兒來的，孩子隻是說爹留的，娘死了，妹妹死了，全家就他一個人活，鄭再來認得出這正是玄甲軍兜鍪上的物件，這孩子是玄甲後人，於是他便把孩子帶在身邊，後來這孩子被天香樓看中，成了天香樓夥計。 　　過了半晌終於輪到了小毛猴和妹妹，石頭寵溺的拉過兩人問道“怎麼了這是，都低著頭乾嘛？給你們的碗呢？我偷偷給你們拿了點好東西”說著從後麵取出一個同樣的布袋，裡麵滿滿當當裝著一些水果，饅頭甚至還有肉，他掏出一個蘋果擦了擦然後遞給丫頭“丫頭吃蘋果，吃了蘋果，平平安安長大”丫頭聽到這話，毫無征兆的大哭起來“哥哥，爺爺死了”石頭聽到這話如遭雷劈，渾身輕顫說不出話來，“爺…爺…爺爺怎麼死的”淚水不停從眼角流出，小毛猴雙目紅腫嗓子乾啞“有人要搶妹妹，爺爺去救妹妹，然後受了很重的傷，回來說了些話，就死了”石頭抱著兩個孩子沉默半晌輕輕說道“這便是我們乞兒的命啊”小毛猴顫顫巍巍的從爺爺的布袋裡拿出一個銀色的鐵片遞給石頭“石頭哥，這個給你，我和妹妹要走了”石頭接過鐵片看的出神，眼神暗淡問道“你們要去哪裡？”“爺爺讓我帶妹妹去玄元醫館，我帶妹妹去那裡”石頭想了半天“爺爺讓你們去的嗎？爺爺在破廟嗎？”小毛猴點點頭，石頭平復了自己的心情對著二人說道“我本不能離開天香樓，但爺爺養我長大，你們又太小，拿著吃的先回去，我晚上想辦法去找你們，我們一起埋了爺爺，然後送你二人去那玄元醫館，待日後哥攢足了銀子，接你們出來，這個你先拿著替我保管好，不能給別人看到，我這裡不方便藏”小毛猴懂事的點了點頭。 　　突然石頭身後傳來一陣腳步聲，石頭轉身便看到一個麵白無須，眼睛極小，身形奇胖的人出現在身後，石頭趕忙站起身來，作揖道“張管事”那胖子撇了一眼小毛猴正裝進袋子的鐵片，但沒太看清，他遲疑一下聲音尖細“交代給你的事做完了嗎？”石頭恭敬的回道“回張管事剛剛分完，我這就準備收拾這飯漬”張管事冷哼一聲，便不再理會，邁步走進巷子來回掃視蹲在巷子裡吃飯的孩子們，不多時便挑了三個十多歲的孩子，讓他們跟自己進天香樓，那三個孩子興奮地跟在張管事身後，周圍一眾小乞兒看著這三人滿是羨慕，當張管事路過小毛猴二人時又掃了一眼小毛猴脖子上掛的臟兮兮的布袋，也不停留，便進了屋。 　　石頭目送兄妹二人離開，收拾完後巷，轉身進了天香樓，他在後堂看了又看，終於找到一個乾瘦的身影，那夥計感受到了石頭的目光，賤兮兮的笑著，找書苑 www.zhaｏshｕｙｕan．cｏm 湊了過來問道“小哥兒，怎麼著？”這是石頭入了天香樓後最要好的朋友，名叫金蛋兒，年幼時便被娘送進了天香樓，性格開朗，總是犯些讓人啼笑皆非的錯，被護院頭頭張平收拾過很多次，但就是改不掉那愛耍寶的性子，“蛋兒你幫我想想辦法，能不能偷偷裝些白雲邊，我有大用”金蛋兒聽罷裝模做的樣背著手“這個嘛，你也知道，那可是咱天香樓的招牌，怎麼是能隨便搞到的，不過嘛…”石頭翻了個白眼，打了金蛋兒一錘，金蛋嘻嘻哈哈的說道“小事，小事，我找前堂伺候的孫哥兒，湊點兒客人剩下的，他們總這樣乾”石頭點點頭，轉身便去了後院，金蛋兒見石頭悶悶不樂的樣子，跟著問道“怎麼了這是，幫你弄就是了，怎麼還一副鬼樣子”兩人坐在後院的臺階上，石頭淡淡說道“養我長大的爺爺，被人打死了，我那弟弟妹妹現在沒了依靠，我又在天香樓出不去，不知道他倆怎麼活”金蛋兒好不容易正經了一回，語氣幽幽“小哥兒，院裡那些偷跑的人，也不知捅了多大簍子，被抓回來的無一例外，全被打死了，這便是我們的命罷，你知道嗎？我現在都記不清我娘長什麼樣子了，你說這算不算死了？但我記得她說，讓我進這天香樓勤快點兒，就能活下去，可是…哎，罷了，能活著或許就是最好吧，你也別傷心了，你能怎麼辦，給，這是我攢下的錢，我和你是兄弟，但也隻能幫這麼多，給那倆孩子，興許能有好人家收留他們呢，你說是吧？”石頭看了看金蛋兒遞過來的碎銀子，隻是搖了搖頭“謝了，你收著，我有，早替他們攢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