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李明一時語塞，他不想糾纏在其中，給自己增加不必要的麻煩，沉吟了一會才回答，“我說了你也不相信。” 　　“你不說，讓我相信什麼呀？”藍欣口氣咄咄逼人，她真想李明能說出真相，那晚這麼大的動靜，不相信他沒有聽到，何況值班室就在路邊。 　　“我，我去車間了巡查了。” 　　這句話乾巴巴的，像是李明從喉嚨裡擠出來的，但說完後他明顯鬆了一口氣，身子往後一仰靠在椅子背上。 　　“嗯，我相信。”她想起來，那晚李明離開時說過要去車間看看，自己非此即彼的毛病要改掉，不能一桿子把人打死。 　　李明看著藍欣一板正經的樣子，噗嗤一下笑了，“怎麼？你還想兩肋插刀啊！我和你說，就是現在你渾身插滿刀，也不頂用。領導在乎的是麵子，不是對錯。再說打的是老板的親戚，這不是打他的臉嗎？” 　　“什麼親戚？”藍欣為徐福擔心起來，這小子運氣不佳，看來要倒黴了。在這個節骨眼上有事，會有人想多了，雖然改製大部分人心裡都不服氣，但這不是波濤洶湧的出口。 　　“具體什麼親戚我不清楚，聽說是血親。”李明故作神秘地說，“全廠都在傳這件事，唉，那個小廠警真倒黴，誰讓他不長眼睛硬往槍口上撞。” 　　“再怎麼著，也不能指鹿為馬，當老板就這氣度，以後誰服氣。”藍欣坐在對麵，低著頭擺弄著手裡的圓珠筆，信手在定量濾紙上畫出一個個驚嘆號。一串串驚嘆號延伸著，空氣瞬間變的沉悶，兩人陷入尷尬，似乎欲說無話。 　　筆油滲如潔白的濾紙上，驚嘆號開始變的粗壯，像是一枚枚炸彈，呼嘯而至，頃刻間把信念炸碎。她驀然想起，進廠時老師傅介紹廠子的自豪，這個建於抗日時期，為八路軍造藥的軍工廠，如今成了私有財產。她於心不甘，卻無可奈何，大時代的洪流裹挾著每一個人，朝著大海流去。 　　何去可從，她心裡開始活動。 　　看見藍欣猶豫，李明覺得不可思議，明擺著是個機會，她怎麼不動心。他清了清嗓子，加重了語氣，“人不為己天誅地滅，還是為自己盤算盤算吧，你要是跟我去，就成了企業的創始人，將來就是合夥人，就不用受現在的難為了，為了一把鎖提心吊膽，簡直成了笑話。” 　　“你說什麼？我怎麼聽不懂。”藍欣心裡雖然吃驚，還是裝作聽不懂的樣子，“吆，到底是混科室的人，說話都是說一半留一半的。” 　　李明似乎看透了她的把戲，輕蔑地笑著掏出一張折疊的紙，往桌子上一按，然後朝藍欣麵前一推了推，“這個你認識吧？” 　　藍欣飛快抓起折疊的紙，展開後大吃一驚，“這個，這個，怎麼在你這裡？” 　　“你不知道吧，意見箱鑰匙在我手裡，每天負責收集意見，然後交上去。”李明淡淡地回答，似乎這是一件無足輕重的小事。 　　“你怎麼知道是我寫的？”藍欣剛才淡定的氣勢沒有了，她弱弱地問，“別人沒有看見吧？” 　　“一看字體，就知道是你，再說毒品都在你這吧？你這是此地無疑三百兩。別操閑心了，還是想想自己。” 　　李明篤定地看著藍欣，人往高處走，水往低處流，沒有人拒絕輝煌的機會。 　　藍欣生氣地把信撕碎，狠狠扔到門後的垃圾桶裡，臉色浮出譏諷，“我就不明白，你什麼時候成了漢奸？” 　　“什麼漢奸不漢奸的，都什麼年代了，老板和我家那位大嫂熟，把我當成自己人，讓我每天開意見箱。”李明從褲袋裡掏出一把鑰匙，朝藍欣晃了晃，“這是得罪人的活，我才不想乾。” 　　“當經理的那個嫂子？” 　　“是啊！” 　　“有這麼好的的關係，那你為什麼不留下？在這裡你照樣有用武之地。” 　　李明眼神一暗，緩緩地說道，“我是家裡的老大，兩個弟弟也考學出去了，父母年紀大了，身體也不如以前了，離家近一點心裡踏實。”然後，他落寞地環視著屋裡的瓶瓶罐罐說，“時間過的太快了，什麼都變了，隻有你這裡沒變。” 　　藍欣知道他想解釋什麼，但不想給他機會，就問，“你能幫小徐一下嗎？” 　　“你的忙我能幫，別人我幫不了。”李明搖了搖頭，很明確的回答，“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你怎麼這樣？”藍欣質疑地看著黎明，她不理解一個很有正義感的男人，如今卻是如此冷漠。 　　“怎麼樣？現實就是這樣，難道你沒有變化嗎？”李明目光一凜，盯著藍欣。 　　藍欣反而沒有話說，迷茫是看著李明。世間任何事都在變化著，都是平頭百姓，誰能保持內心的純凈，遵從自己的內心。 　　李明感覺自己失態，目光一緩，繼而閃過失望，重重嘆了一口氣，“過了這個村，就沒有這個店了，你再好好想一想。你是咱班學習最好的，咱們一起聯手，肯定能做出一番成績來，咱比誰差呀！我不能白白看著人才埋沒，浪費是最大的犯罪。你在這都窩了這麼多年了，找書苑 wｗw.zhaoshuｙｕan.ｃom 你看看咱們同學，誰還在崗位上下力，真不明白，你留戀什麼。” 　　“我沒有野心，就想好好過日子。” 　　“不進則退啊！” 　　李明走後，藍欣忙了起來。雖然科長答應配保險櫃，層層審批後，還不知道猴年馬月，要做到萬無一失。她把那瓶氰化鉀溶液不停地挪換地方，可是放在那都不放心。試劑架上，她覺得太醒目，怕被人順走。試劑櫥裡，又不在視線之內。 　　她轉了幾圈，想找一個不顯眼，又在視線之內的旮旯。當她目光掃過水槽時，目光一亮，計上心來。 　　水槽下的凹處，除了放著一個塑料臉盆外，還有一個滿是灰塵的瓶子，裡麵裝著用於洗滌玻璃的重鉻酸鉀洗液，一般外人不會注意。 　　藏好氰化鉀後，藍欣很滿意。因為，在屋裡每一個角度看到的是重鉻酸鉀洗液的棕色瓶子，不會發現後麵的貓膩，再說這地方除了自己，一般不會有外人來動。她長舒了一口氣，終於放下一份心事。 　　藏好了氰化鉀之後，藍欣坐在椅子上，回想起剛才李明說過的話，心情復雜，不屑，理解，友誼，各種情感交織在一起，讓她覺得苦澀。是社會這個大染缸，讓人滿目全非，還是人本自私，社會隻是一麵鏡子。 　　藍欣又捫心自問，離開還是留下，一時難以抉擇。憑心而論，她習慣了一個人的工作環境，隻有精確，沒有紛爭。每一次戰鬥都是自己和自己，勝利也屬於自己，盡管沒有喝彩，卻能獨自沉醉。 　　砰，門被人推開，她打了一個激靈立刻回到現實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