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上海,充滿了不真實的魔幻色彩,至少有七十萬難民湧入租界,入夜後,以四條馬路為核心的繁華地帶依然燈紅酒綠,人來車往,儼然是個不夜城的樣子。 城市的另一側,則殘垣斷壁,激戰正酣,槍炮聲,爆炸聲此起彼伏。 “怪不得說淞滬會戰是表演給外國人看的。”李國魁一邊喃喃自語,一邊在殘垣斷壁間穿行著。 一天不間歇的戰鬥,讓他的身體已經極度疲憊,但是陣地上缺兵少彈的情況,卻驅策著他繼續奔波。 他已經想好了,既然係統給了提示,那他今天無論如何也要去找工兵營的蔡仁傑一趟,至於蔡營長願意不願意理他這個小小少尉,又或者蔡營長那有沒有辦法真正幫到三排,那也隻有先見麵再知道。 李國魁先找到工兵營駐地,卻被告知蔡營長並不在,而是和幾個上海工友去一家租界邊緣的工廠裡鼓搗東西去了。 李國魁可沒有時間和心情三顧茅廬,心一橫,直接找了過去。 一路上找了好幾個難民問話,可是這些難民一開口,就是令人絕望的鳥語花香,幸好帶著唐睿明這個無錫人,他和難民用吳語倒能勉強交流。七拐八繞,終於找到了那家偷摸為中國軍隊輸送物資的工廠。 淞滬會戰時,租界當局宣布嚴守中立,不得有任何作戰物資支援給交戰雙方。 再加上日本間諜機關在租界內針對性的搞暗殺和破壞,盡管租界內當時有近200萬中國人,上千家工廠,卻隻能眼睜睜看著中國軍人處於絕對劣勢下和日軍拚殺,無法為中國軍隊提供最需要的軍工支持。 這是屬於半殖民地的哀傷! 也有極個別敢於冒著巨大的風險幫助中國軍隊的工友和工廠主,偷偷摸摸的幫助中國軍隊修復軍械,生產軍資,李國魁他們找到的,就是這樣一家良心工廠。 工廠門窗都掩著木板,避免燈光透出去,有工兵營的士兵在門口把守,看到確實是88師的弟兄,又問了幾個問題,才放李國魁他們進去。 工廠裡一派熱火朝天的景象,好些工友們義務加班,和工程營的部分戰士們一起開足馬力,在打造著什麼。 李國魁甚至看到了這個年代中國急缺的鋼筋,水泥,真不知道他們從哪裡搞來的,在做些什麼。 李國魁見到蔡營長的時候,他正歪扣著鋼盔,敞著軍裝,一手圖紙一手比例尺的和工友師傅討論著什麼,圓鼓鼓的臉上倒沒有軍人的彪悍和殺氣。 “膠合板將軍?手搓神器小能人?隨手一掏就能解決問題的神奇藍胖子?”這是李國魁對蔡仁傑營長的第一印象。 須臾後,李國魁就想起來這位蔡少校在本時代的國軍中也算另類了,蔡仁傑是黃埔五期畢業,土木老學長,真正懂一些世界軍事潮流的技術型軍官。 就是他帶工兵營給88師各基層部隊示範如何用德式工兵鏟在上海這種地質環境下開挖壕溝搭建工事,又調運了大量沙袋給前線各連排鞏固陣地,才讓整個88師比其他幾隻德械部隊傷亡相對小一些。 李國魁當然懂得這種技術型軍官在現在國軍中的難能可貴,不由自主的心生好感,走到近前“啪”的立正,敬了一個標準的軍禮,大聲道:“蔡仁傑少校,卑職李國魁少尉有事相求。” 蔡仁傑瞄了李國魁一眼,又仔細瞅了瞅李國魁胸口臟兮兮的姓名牌,奇怪道:“李排附?你們524團一營不是還在陣地上麼?聽說你們今天打得很艱苦啊,你怎麼還得空來這裡找到我?” “蔡營長,是我們楊營長指點我來的”李國魁當然不能直接說是係統指引他來的,毫不臉紅就扯起了謊,反正他知道蔡仁傑也不一定得空去找楊瑞符求證。 “說吧,什麼事?”蔡仁傑還是感到狐疑,但還是把手上的圖紙和尺子放下,打算耐心聽聽眼前這個看上去受傷不輕的少尉有什麼事求自己。 一時間,李國魁也不知道從何說起,抿著有些乾裂的嘴,憋出來幾個字:“彈盡……援絕……陣地守不住了。” 蔡仁傑聽了沉默了一會兒:“這你應該報告給你們楊營長。” “楊營長那也沒有兵員和補給了。” “那上麵還有你們韓憲元團長,韓團長那也沒辦法了,再上麵還有孫師長呢?!”蔡仁傑的回答冷漠又無奈,他的意思很明顯了,兵員和補給這種事,不應該找他這個工兵營長,他也沒有任何辦法。 李國魁情知蔡仁傑說的並不錯,係統隻是讓他來找蔡仁傑試試,又沒有說一定能獲得彈藥補給!本來李國魁轉身欲走,突然靈機一動,換個角度訴起了苦: “蔡營長……你教我們挖出來的工事,這些天派了大用處,可惜今天眼睜睜的全被日本人的重機槍打壞了,我們手裡實在是要槍沒槍,要炮沒炮,隻能看著他們欺負人哩。” 這是直接從蔡仁傑的專業路子說起來了。 “什麼?你們排陣地還在用8月底開挖的土木工事麼?”果然,說到這個蔡仁傑可就不困了。 李國魁一聽這裡有戲,趕忙順著說下去:“是的,不過在你當初教的基礎上我讓排裡弟兄又擴了幾個射擊點出去,而且我們每天都在整修。” “嗯,這陣地戰,工事是得每天伺候啊,要是前線每個排都和你們排一樣,傷亡估計還能減兩成”蔡仁傑感覺李國魁是個有文化懂路數的,直接又翻出幾張圖紙,直接給他看: “李排附,你過來看看這是什麼?” 李國魁一看圖紙,心裡跳了一下,這個時代的其他人,哪怕是個大學生,看了可能也要狐疑半天,但二十一世紀的李國魁一下就明白了這些是什麼玩意: 鋼筋,搭好工事結構後直接澆上水泥成型。卻不是整體的,而是分體部件,從圖紙上看可以運到陣地上再組裝在一起。 這?這是鋼筋混凝土工事預製件啊!在二十一世紀,建築行業裡這種預製件當然已經大行其道,可歷史上,就連工業實力強大到變態的美國人在二戰中也很少製備這種工事預製件。 大概直到了朝鮮戰爭美軍才發展出完備的工兵預製件體係,那還是因為陸戰一師被堵在了水門橋,美軍急眼了才想出空投預製件橋梁的招數。 然而,這是1937年的中國上海啊,這可是積貧積弱,自上而下沒有工業基礎的中國啊。 蔡仁傑看到李國魁被震驚到說不出話來,不禁撫掌大笑:“李兄弟,我看你也是讀過書,有見識的人吧?是不是也從沒見過這玩意兒?” 李國魁不由自主的點頭。 蔡仁傑正色道:“我也是看前線兄弟們被日本鬼子炸的實在難受,夜不能寐,苦思冥想才偶有所得!也就是在這工業發達的上海,讓我看到了水泥直接澆灌鋼筋製造分體工事的可能性。” “如果不是上海,根本找不到如此多的鋼筋和水泥啊!隻可惜中國之大,隻有這麼一個上海,而吾輩再不浴血奮戰,如此錦繡城市也要被日寇強占而去了。” 1937年的上海,其工業產值約占全中國(除東北外)的三到四成左右,1937年合乎《工廠法》的工廠全中國一共隻有3925家,其中1235家都在上海,若是算上整個長三角周邊地區,更是擁有高達2063家工廠。 從這個角度上來講,如果抗戰一上來就丟掉上海的話,那幾乎是不可接受的。 李國魁自然明白很多中國軍人不願意丟失上海的工業產能,所以在上海拚死奮戰的道理,但是上海實在不是易守之地。 現在不是爭辯這些的時候,蔡仁傑隨後又帶李國魁看了看這批趕製出來的成品,堪堪也就夠搭建幾個工事的,畢竟1937年的中國,工業化能力的極限也就這樣了。 蔡仁傑拍了拍他引以為豪的分體式鋼筋水泥工事:“上個月底日軍突破了廣州中學,527團二營他們在黑獅路那邊用上了我發明的這種工事,效果非常好,小日本的輕重機槍幾乎打不穿!” 說罷,蔡仁傑不知道又從哪裡摸出了一枚M24木柄手榴彈,敲了敲分解工事的頂部:“我用咱們自己的手榴彈試了好多次了,頂部這裡幾乎炸不穿,小日本的手榴彈和擲彈筒,嗯嗯,反正二營那邊都說炸不動……” 看上去這一點蔡仁傑不是很確定,李國魁記在心裡,覺得如果蔡仁傑真舍得給自己排搭建這種工事,他一定要先讓別人試一下到底能不能防住擲彈筒。 蔡仁傑正色道:“唯一要注意的就是日本大隊裝備的步兵炮和重迫擊炮!畢竟這玩意是臨時組裝的,強度有限,要是我能直接在陣地上給你們用鋼筋水泥搭工事,應該比這個還要堅固不少!” 李國魁跟著蔡仁傑看了又看,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一路上各種稱贊蔡營長巧奪天工,當代公輸,氣氛都烘托到這了,蔡仁傑自然也不能小氣,他大手一揮: “李排附,這樣,我這裡剛生產出來的幾組分體式鋼筋水泥工事足以遮蔽500米的正麵,剛好夠你們一個排陣地的正麵防禦寬度了。我派工兵營的兄弟們連夜給你們運到陣地上,幫你們悄悄組裝搭建好。 “把這些分體工事安放好後,你們一定要利用原有戰壕工事,輔以周邊建築,中間再填塞上堅固沙袋,便可形成‘五重三段碉堡’!” “我雖然不能幫你們補充人員,但我相信我這‘五重三段碉堡’,足以抵得上數十精兵!能保你們陣地這段固若金湯了!” 既然給了工事,蔡仁傑又開始擔心三排缺乏重火力去守禦,問明三排現在連一挺輕機槍都沒有之後,蔡仁傑臉色甚是尷尬,突然他想到了什麼,坑坑一陣咳嗽,囁嚅道: “坑坑……李排附,你且先回去準備接收這些分體工事,對了,這個車間後麵還有一座修械車間,你們一營火力連的連長雷雄委托我幫修理了些機槍和戰防炮……咳咳” “咳咳……現在都已經修好了,剛好你幫我帶回去,交給你們雷連長吧!” “坑坑……李排附,我剛才說的那些話,你可莫要聽錯了哦,到時候一定要交給雷連長啊。” 李國魁福至心靈,連忙點頭答應,心裡早就美上了天:“蔡營長,你這簡直就是菩提老祖指點孫悟空半夜走後門啊!!!你都說到這份上了,那東西‘到時候’交給雷連長手裡之前,它們就姓李了!”
第1卷 血戰在淞滬 第5章 5重3段(上)(1 / 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