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時辰後… 宋軍並沒有選擇追擊零散的潰軍,而是在剿滅紅巾賊主力後,不緊不慢地打掃完戰場,開始統計戰果。 奇怪的是無論是全貴,還是他前麵的老將,全都對山穀中逃離的本地毛賊視若無睹,絲毫沒有派兵追殺的意思… 就連兩人身邊的其他將官,也全都是這樣的態度。 個別人眼中,甚至還流露出詭異的緬懷之情... “此戰,我軍大獲全勝,除2人因弓弦崩斷絞傷手指外,無人傷亡。並剿殺紅巾餘孽200餘人,俘345人。另繳獲馬匹24匹,刀兵不計其數。世伯,大捷啊!” 全貴興奮地搓著手。 他本是沔州將門世家子弟,其父、兄皆為沔州都統司下效命的宿將。隻是時運不濟,父親和兄長先後在最近的兩次宋金大戰之中戰死沙場。 因全貴當時年幼、還未冠禮,無法蔭獲父兄在軍中的武職,所以被朝廷加封了個從七品的翊麾校尉。 雖然隻是個榮譽稱謂,但從品級來說的話一點也不含糊,已經堪比禁軍一營指揮使。 加上全貴自己也爭氣,從小熟讀兵書,勤習家學武藝,立誌重振家風。 明眼人都能看出,此人一旦從軍,再加上父輩的人脈和自身不凡的能力,必然一飛沖天。 但慘就慘在,全貴身處朝廷重文抑武最嚴重的地區和時期。 外加和沔州全氏不對付的天水楊家從中作梗,‘假惺惺’以功臣之後的名義,替他向朝廷推薦保了個同武舉人的功名。 這就把全貴給坑慘了。 武舉人看似和文舉人一樣有功名傍身,但其實這東西更像是兩宋朝廷用來削弱將門的手段。 因為武舉人是朝廷給的功名。 算是朝廷預備官員,需要聽從朝廷崗位安排的。 這一製度,導致兩宋很多將門出生的武舉人,在朝廷和各地官府的有意控製下,壓根得不到從軍的機會。 甚至被迫改走文臣路線,從此文不成武不就、銷聲匿跡。 所以胸懷壯誌的全貴愣是掛著這雞肋的功名,被閑置到了二十出頭。 最後,他見這樣下去不是辦法,被迫潛心讀了很多書主動向文人集團靠攏。 加上求爺爺告奶奶,這才得了個跟從軍勉強擦邊的縣尉之職。還是主政、軍事一把抓的那種文武雙全的縣尉。 全貴其實很清楚,提拔他的那位知府將他安排在這,本意是讓他轉走文官路線的。 但他更清楚,以他那點在武將中算得上出眾的文治,要是混跡到文官堆裡,別說光宗耀祖了。 恐怕連個泡都冒不出… 想到這,全貴拉了拉自己的官服,心中悲涼:什麼時候,才能光明正大穿上家中已然積灰的戰甲,像父輩一般征戰沙場? 曹姓老將聽完全貴的匯報,不置可否地點了點頭,似乎對此戰輝煌的戰果並不在意。 相反,他目光落到全貴身上的時候,暗暗嘆了口氣,開口勸道: “賢侄…你這又是何苦?我聽聞兒說你文采出眾,胸有謀略,又得上官欣賞。就算棄武從文將來也能有一番作為,豈不比當一名任人呼來喝去的殺才,爽快得多?” 全貴恭敬地行了一禮,回道:“允叔賢弟他實在謬贊了。與他相比,我那點文采韜略又算得了什麼。我可是聽知府大人親口說過,以賢弟之才今科必可高中的。到時候將門出貴才,文武齊家,世伯真是要慕煞旁人。” 曹老將軍聞言,下意識地抓了抓胡子。 他雖然極力克製自己的情緒,但還是忍不住心中那份得意和驕傲。 實在是家中麒麟兒,優秀得讓人頭皮發麻。 沉寂了數代的曹家,也該重新崛起了… 盡管被說到了癢處,但老將軍還是再次勸道: “賢侄啊…自古以來,每有梟雄崛起,其勢都會如滾雪球般,越滾越大。 如今元蒙軍鋒直指中興府,已成滅國之勢。鐵木真狼子野心,等其滅掉西朝(西夏)之後必不甘輕易收斂兵鋒,定會趁金國新政未穩之際,順勢揮軍進占關中之地。 但在此之前,以鐵木真的謹慎,一定會先想辦法消除來自背後的威脅。老夫與崔帥之前曾多次上書朝廷需要加強邊關武備,以防元蒙南下。 隻可惜朝廷和史相公一直對此視而不見,崔帥更是因為言辭激烈而惡了那史彌遠…唉…” 老將軍說到這,重重錘了下膝蓋,顯然是憋氣至極。 大宋缺少能夠看清局勢發展的有識之士麼? 並不缺。 相反還很多。 比如老將軍口中的上任四川製置使崔與之,一直在想盡辦法加強蜀口地區五州三關的防禦建設。並沒有因為宋金戰局逆轉而有所鬆懈,顯然針對的是未來即將出現的大敵。找書苑www.zhaoshuyuan.com 又比如未來那個不顧身家性命和前途,毅然斬殺元蒙使節,試圖阻止朝廷聯蒙滅金的張宣等等。 隻可惜朝廷昏聵,奸臣當道,再多的有識之士,也隻能淪為昏庸朝廷的犧牲品罷了。 崔與之因看不慣史彌遠的軟弱外交姿態,與其交惡,已於年前被罷免西川四路的製帥之位。 換上了個貪婪無能的史黨-鄭損,擔任西川四路的軍方統帥… 或許是經歷的多了,老將軍隻是用力咬了下牙根就穩住了心緒,繼續說道: “縱觀鐵木真行軍打仗的風格,向來以陰狠毒辣,不折手段著稱。如老夫所料不差,他恐會不宣而戰命麾下大將直取蜀口,摧毀我軍元氣以絕後患… 元蒙近年來戰無不勝,兵鋒之惡恐怕更甚金國數倍,如今崔帥已經致士南歸,沔州都統張宣張大人又被調派鎮守重鎮襄陽,蜀口軍務全憑鄭損一言而決。 可此人對軍事一竅不通…唉… 如此境遇之下戰事一旦爆發,你應當能知道會有多麼兇險…當年你父曾在沙場救我一命,恩同再造,老夫實在不願看你這全氏獨苗卷入其中。” 全貴聞言眼眶微紅,深受震動。 可他非但不怕,反而語氣堅定地大聲回道: “世伯!好男兒,豈能貪生怕死,見危忘義?若他日元蒙人不來就罷了,若是真敢揮軍南下,任其兇威滔天,我也必以死戰之! 總好過整日與那些蠅營狗茍之輩勾心鬥角,到頭來空負這大好頭顱,丟了祖宗顏麵?還望世伯成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