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你們叫我樊扒皮,我稱自己及時雨。(1 / 1)

元光三年十一月初一,一場聲勢浩大的寒潮席卷了三秦之地。   僅僅是一夜之間,整個大漢帝國的心腹地區就被完全凍透了。   雖沒有下雪,但從子時開始,天上就飄起了淅淅瀝瀝的冷雨。   這冷雨像牛毛,像花針,像細絲,密密地斜織著,提醒世人,凜冬將至。   大漢的冬天比後世的冬天要暖和不少,否則這個節令就該下雪了。   樊千秋早早地就醒了過來。   未穿越來到大漢的時候,像這種滴水成冰的天氣,他一定不願意早起的。   但現在不同了,這兩個月來,他一日懶覺都沒有睡過,每一日都會在卯時醒來。   樊千秋不敢整夜地燒著火爐,所以隻能用水缸裡囤的冷水匆匆洗漱一番。   擦臉用的巾帕是麻質的,雖然厚實,但纖維太多,擦在臉上如同砂紙般刺撓,這讓樊千秋很懷念後世的棉布。   可惜,棉花還沒有傳入大漢。   此物應該還停留在嶺南和蔥嶺以西,起碼還要個幾百年才會進入中原地區的江河流域。   而且,哪怕棉進入了中原,又還要再過幾百年才能逐漸成為黔首地裡常見的經濟作物。   之後,又需要百餘年時間,才會逐漸發展成棉紡織業。   總之,在大漢想要用上棉布,恐怕和建造奇觀差不多。   豪猾大族自然不會用這粗鄙的麻布擦臉,他們有比棉布更細膩的絲綢縑帛可用。   最次等的帛並不貴,一尺不過10錢,價格也就是麻布的兩倍而已。   樊千秋這兩個月都拿到了萬永社發下的月錢,按他定的新規,社丞加社尉,可得六千錢。   但是他為了表現自己的“高風亮節”,將其中一份月錢退了回去,贏得了社中子弟稱頌。   可就算是三千錢,那也是一筆巨大的進項了,與四百石官員的俸祿不相上下。   這麼多的錢,買幾尺帛來擦臉擦腳,還是買得起的。   樊千秋之所以沒有這麼做,是因為他還要“養望”。   三千錢,除了自己買些吃食之外,其餘大部分都被樊千秋分發出去了。   閭中的貧兒、比鄰的孤老、社中的窮苦子弟……都得過樊千秋的接濟。   畢竟,公孫敬之曾說過,想要出仕,不僅要有公乘爵位,還要有名聲。   萬永社市租收得勤,多少會帶來一些怨言,樊千秋得通過撒幣來挽回。   樂善好施、急公近義、艱苦樸素……想在大漢出仕,這些功夫得做足。   所以在自己的吃穿用度上,樊千秋也就能省則省了。   除了沒有棉質洗臉巾之外,牙刷也是沒有的,人們每日清晨都隻能用布來擦一下牙齒,稱為“揩齒”。   不過因為飲食比較單調,煙草檳榔一類的成癮物也還未出現,所以人們的牙齒狀況也並未太過糟糕。   當然,樊千秋對此事的要求更高了一些。   他根據後世史書的記載,找到了牙刷在古代的替代品——楊柳枝。   將楊柳枝泡在水中,使用的時候直接用牙齒咬開,裡麵的纖維會形成類似梳齒的結構,非常適合清潔牙齒。   隋唐時期,官民百姓都會用楊柳枝來刷牙,並且留下了“晨嚼齒木”的典故。   至於牙膏,樊千秋則用研成細碎的木炭粉和食鹽來代替。   有了這樣一套土法牙具,也就基本滿足樊千秋的需求了。   ……   樊千秋放下手中的楊柳枝,又整理了一下袍服,就來到堂屋門後,打開了房門。   一股刺骨的寒風立刻就湧了進來,將屋中本就不多的暖意席卷一空。   隨著寒風一齊湧進來的,還有萬永社二十個健碩的年輕子弟的身影。   他們原本在屋外或站或蹲,見到門開了,就立刻站了起來,齊齊地排在門兩邊。   這些人,就像兩堵人墻一樣,暫時將寒風擋住了。   “社中子弟問社丞安!”二十個子弟的聲音很齊整,已經配合出了一種默契。   樊千秋不意外,因為這些子弟都是社中最得力的年輕人,每日都要來接送他。   他沒有拒絕這種排場,倒不是因為享受其中,而是出於實用的考量。   這兩個月,清明北鄉的市租收得很順利。   所以萬永社現在很有錢!   而且這筆錢多得超乎常人的想象,甚至也超乎樊千秋這個始作俑者的想象。   社內的子弟自然知道這錢是屬於縣官的,可是社外的人就不一定這麼想了。   他們隻會認為是樊千秋接住了潑天的富貴!   現在,周圍左近的幾個鄉已經傳遍了,都說萬永社新上任的社丞賺了大錢,睡榻之下都是半兩錢!   更有羨慕嫉妒之人,偷偷給樊千秋起了一個“樊扒皮”的諢號。   當然,諢號歸諢號,趕來清涼北鄉設肆的行商倒是越來越多了。   有人隻是單純地眼紅,有人說不定就會行不軌之事了。   長安城雖然是首善之地,又有長安縣寺、內史和中尉三級衙門巡視治安,可藏在暗處的群盜不知幾何。   尤其這北城郭又魚龍混雜,本就是群盜出沒的地方,非常危險。   所以,社中的骨乾商議之後,特意安排這些子弟來保護樊千秋。   樊千秋原本還有些抗拒。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畢竟帶著二十個壯年男子在閭巷中穿行,還是有些招搖過市了。   總讓樊千秋無端地想起後世那些成群結隊、欺壓鄉裡的古惑仔。   雖然他們確實是大漢古惑仔,可樊千秋想當個有美名的古惑仔。   而進入十月之後,樊千秋總覺得似乎有人在暗處盯梢跟蹤自己,這也讓他隱隱擔憂了起來。   木秀於林風必摧之,這道理他自然是懂的,所以就順水推舟地讓社中這些子弟護衛自己了。   “今日之後,天就冷了,你等穿夠衣服了嗎?”樊千秋笑著問道,他越來越像一個社丞了。   “有勞社丞掛念,這天氣不冷,我等也穿得厚!”站得最近的一個瘦高個咧嘴笑道。   此人正是兩個月前與樊千秋搭話的曾豁,他現在諢號豁牙曾,負責樊千秋護衛之責。   “今日天寒地凍,為何個個都喜笑顏開?”樊千秋故意笑問道。   一眾子弟頓時笑得更開了,但都沒有說話,隻是相互擠眉弄眼。   “自然因為今天是發月錢的日子!”還是豁牙曾搶先給出回答。   現在,人人都知道跟著社丞有錢拿:有錢拿,自然就忠心耿耿。   樊千秋笑著點了點頭,畫的餅能變成真的餅,是皆大歡喜之事。   “走,去社裡,給二三子發錢!”   “諾!”   樊千秋在這齊聲的口號中,大步走出了屋子,自有子弟撐傘關門,緊隨其後。   而後,眾人就在周圍早起鄉梓的注視之下,迎著這斜風細雨,向萬永社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