鴻儔鵠侶,振鷺鵜鶘。晨鳧旦至,候雁銜蘆。 木落南翔,冰泮北徂。雲飛水宿,哢吭清渠。 是日,劉諶引兵三千餘,攜大勝之威凱旋於成都西,旌旗招展,諸將林立。 錦江兩岸,城壘之下,成都百姓摩肩接踵,爭相瞻望。 北地王一戰覆滅來犯之敵,挽狂瀾於既倒,扶大廈於將傾,使家國危而復安,威震蜀地。 連日來,成都市閭之間,盡是溢美之詞,不絕於耳。 更有甚者,傳北地王能引天地之力,借大江之水。 新都大勝的消息傳開後,一日千裡,遍傳蜀地,數日之間,人盡皆知。 成都朝野內外,彈冠相慶,今日聞北地王班師凱旋,太子劉睿以監國身份率一眾朝臣出迎於城西永平橋外。 及近都門,百姓歡呼盈野。 劉諶駐馬百步外,一身風塵,兩肩霜花,無言環顧,不禁想起了孤軍死戰的諸葛瞻父子,略感傷懷。 抬眼見永平橋頭,太子正翹首以待,劉諶長呼一口氣,翻身下馬,在眾目睽睽之下,躬身褪去了自己的革靴雙襪。 霎時間,天地為之一靜。 所有人都望著北地王這怪異的舉動麵麵相覷。 太子劉睿眉頭一皺,當眾脫靴,成何體統! 朝臣們也不解北地王之舉,竊竊私語議論紛紛。 唯有自成一團的丞相府諸臣麵色平靜,眼中略帶驚奇之色。 劉諶提著靴子,赤腳在地上蹦了蹦,略感不適,但依舊邁步向前。 身後,屯長孟徹牽馬相隨,一臉迷惑。 就這樣,劉諶一步一步走到了橋頭,站在了眾人麵前,張望一眼,率先問道:“兄長,右將軍閻宇可在?” “右將軍自永安千裡馳援而來,感染風寒,臥病在營。” “哦,如此忠良,那小弟得去看望一番。” 劉諶故作關心,可心中卻滿是嘲諷。 老子淋了幾天雨都好好的,你一個帶兵的右將軍身子骨比我還弱? “現在?” “現在!” 太子劉睿一愣,眉頭漸舒,似乎會意。 這時,站在太子身後的侍中張紹低聲提醒道:“地上屑石遍布,殿下何故赤腳?” 群臣皆疑,投來目光。 劉諶麵色一肅,睥睨群臣朗朗道:“孤怕忘了先帝當年步履維艱,故赤腳步行爾。” 此話一出,群臣自慚,都避開了劉諶的目光,不敢直視。 太子劉睿感慨一嘆,拍了拍劉諶的臂膀,竟也躬身褪去了靴襪。 群臣一時呆住,左顧右盼,互相投去了探詢的目光。 脫還是不脫? 劉諶可不等他們,急著去會閻宇,同太子並肩,一齊大步流星地自城西永平門入,穿城而過,直向東城外閻宇軍營。 百官相隨,成都百姓亦奇之,遂俱湧往城東觀望。 此刻,閻宇正在營中愁悶,忽然兵卒急報:“啟稟將軍,北地王同太子一道,攜朝野臣民俱向我來!” 劉諶直奔閻宇而來,令本欲待價而沽的閻宇亂了陣腳。 正這時,帳外又傳軍情。 “報~北地王兵馬正向我後路抄去!虎騎監糜照引虎騎三千東出,說是護衛太子。” “什麼???” 那兵卒又重復一遍,閻宇愕然。 不對呀,常言道先禮後兵,北地王怎麼不按套路出牌呢。 閻宇心中發毛,汗流浹背,哆嗦道:“速令牙門大開,諸將往營門迎駕!” “將軍,您不是病了嗎?” “滾~” “哎!” 不久,營中鼓響,眾將聞召火速聚向營門。 閻宇冠服齊整,領諸將靜靜恭候。 片刻,就見北地王與太子聯袂而來,仔細一看,兩人竟赤腳行路,閻宇眉頭一跳,心中不安至極。 待至跟前,閻宇攜諸將大禮參拜。 劉諶故作驚奇道:“右將軍不是病了嗎?” “聞殿下凱旋,臣痊愈了。” “哈哈哈,孤還有這等本事?” 閻宇滿頭大汗,不敢答話,直請眾人入營。 遠處,成都百姓盡在圍觀,有什麼話還是裡麵說為好。 可沒想到劉諶卻是搖了搖頭,笑道:“孤來就問你一句話,問完便走。” 閻宇咽了咽口水,眼神慌張道:“大王但問無妨,臣絕無虛言。” “你愛國嗎?” 正這時,閻宇身後腳步雷動,回首看去,大隊兵卒正自後營奔來。 領兵的正是西鄉侯張瑛與安漢侯王訓。 閻宇心驚膽戰,連忙下跪道:“臣愛國,生是大漢的人,死是大漢的鬼!” “很好!” 劉諶大笑著將手伸到了閻宇麵前。 閻宇驚恐抬眼相望,劉諶卻是一臉理所當然的勾了勾手。 在場的群臣麵色大變,個個心驚。 太子劉睿也是瞬間提起了心,當眾褫奪兵權,這怕是不妥吧。 閻宇怎麼說也是右將軍,這樣也太折損其顏麵了。 於是劉睿轉過身,在劉諶耳邊低聲道:“賢弟,此舉不妥。” 劉諶卻是笑嗬嗬盯著閻宇,不為所動。 仗兵自恃,待價而沽,我還管你閻宇的麵子? 愛國不堅決,就是堅決不愛國,今日這兵權,老子收定了! 見閻宇不肯動彈,西鄉侯張瑛與安漢侯王訓同時拔劍,殺機畢露。 閻宇隻覺得腦後陰風陣陣,心道今天算是栽在北地王手裡了。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旋即腦袋一垂,十分沮喪地從懷中摸出了虎符,雙手呈上。 劉諶輕輕拿起,躬身按住閻宇的肩膀輕聲道:“孤不是神醫,治不好你的病,你鎮守永安勞苦數載,孤給你選個清凈地方,這段時間你好好休養身心。” “臣領命......” 閻宇聲音顫抖,叩拜謝恩。 他知道,自己怕是要被軟禁到死,終身不用了。 劉諶旋即以攝政王名義,下旨收了閻宇永安都督印,勒令其冠帶閑住。 又命安漢侯王訓暫統閻宇所部,原地待命。 劉諶一通操作,便將右將軍閻宇拿捏,見識了北地王的雷霆手段,群臣皆心生敬畏,目光都順從了許多。 太子劉睿連連苦笑搖頭,在一旁又溫言寬慰了一番閻宇。 閻宇隻當是太子與北地王一個唱紅臉一個唱白臉,心中沮喪憋屈。 收了兵權,劉諶將虎符揣進了懷裡,心情大悅,便邀太子回城。 太子無奈一笑,欣然共返,群臣與閻宇俱從行。虎騎監糜照率精騎三千列隊拱衛。 行數十步,太子劉睿不經意間瞥見劉諶不知什麼時候已穿好了靴襪,隻有自己還在赤腳,於是道:“你不是說要感受步履維艱嗎?怎麼又偷偷穿好了靴襪?” 劉諶下意識摟住太子肩頭,嘿嘿一笑道:“路踏平了,自然就不用感受了。” 劉睿一愣,旋即會意,開懷大笑,便蹬上了革靴,步伐輕快起來。 後方群臣個個眉頭緊蹙,哎呀!勾肩搭背,成何體統!成何體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