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山上下,漢軍營帳羅列,轅門牙旗翻飛。 夜雪簌簌,覆蓋山原,北風吹襲,軍帳劈啪作響。 劉諶裹著狐裘坐在榻上,手中捏著斥候剛剛傳回來的消息。 兩日前,南安留守的魏軍八千餘人自中陶縣沿著渭水河穀撤往了冀縣方向。 魏軍主動放棄了南安郡,必定是接到了軍令。 眼下整個秦涼魏軍群龍無首,劉諶不禁猜測,魏軍很可能是奉了來自長安的命令。 司馬昭很可能已至長安! 帳內,薑維飲罷茶湯,見劉諶眉頭不展,撫須一笑,說道:“兵無常形,水無常勢,大王不必焦慮。” “唉,魏軍必是要集合兵力固守冀縣與上邽,等待長安來援,兩城堅固,實難相攻。” 劉諶將手中探報輕輕放下,南安的魏軍回撤,十有八九會增防上邽,這樣一來,上邽的魏軍便有上萬,幾無攻克之可能。 在上邽身後的臨渭縣還有魏軍廣魏太守馬巍的一萬兵馬隨時可以支援上邽。 “上邽,實乃鎖鑰之地也。” “不克上邽,隴西、南安二郡便會得而復失。” 正這時,帳外傳來了拍打衣裳的聲音,旋即便聞李苾求見。 劉諶召其入內,掀簾便是一陣冷風襲來。 李苾閃入,身上披著絨皮,腰間還不忘別著他的寶貝枯樹枝。 “叔平,有何消息?” “回大王,司馬昭攜魏帝曹奐五日前已抵達長安。” “來得好快!” “伐蜀之前,司馬昭便已有所防備。” “哦?” 李苾又像是捉虱子一般在懷中一通亂抓,不一會兒摸出一根竹片,看了一眼又若無其事的放了回去。 找了半天,才從懷中掏出一封密信呈上。 劉諶接過一觀,麵露訝異之情,竟然是此番司馬昭所率魏軍的兵力配屬詳情以及高級將領名錄。 上麵的人名除了相國司馬昭以外,劉諶一個都沒聽過。 西中郎將李胤接替了鐘會,都督關中諸軍事。 原並州刺史石鑒接替諸葛緒為雍州刺史,都督隴右諸軍事。 這兩個人,引起了劉諶的注意,想來己方便是要與這二人交手。 劉諶將名錄遞給了薑維,對李苾不禁刮目相看。 沒想到李苾路子這麼野,如此迅速的弄清了魏軍主力的配置。 忽然,劉諶靈機一動問李苾道:“五日前的消息,應當不是走陳倉道從武都轉來的吧?” “回大王,從上邽來。” “這麼說......上邽內有咱們的暗子?” 李苾沉思片刻,又不緊不慢地伸手在懷中摸索起來。 劉諶麵色古怪,這李苾的懷中就像是有個空間口袋一般,總能摸出一點東西來。 片刻,李苾拿出一根竹片看了一眼,這才點了點頭道:“臣差點忘了,還真有一個。” “那還不快去聯絡!” “臣這就辦。” 李苾手中捏著竹片,行禮告退後,化為了風一般的男子,沖出了大帳。 劉諶哭笑不得,這個李苾真不好評價,你說他不靠譜吧,他給你弄到了魏軍主力的情報。 你說他靠譜吧,他連上邽有沒有自己人都不知道。 薑維卻見怪不怪,似乎對此習以為常。 劉諶終於是忍不住問道:“這李叔平有何過人之處,大將軍將此重任交付於他?” “回大王,因為他閑散自矜。” “閑散自矜?” “故無欲無求也。” 劉諶頓了一下,這才心中明了。 閑散,故淡泊名利;自矜,故心存忠義。 話鋒一轉,劉諶又道:“既然上邽城中有我內應,或可圖謀一番,否則司馬之軍趕到,咱們又隻能無功而返了。” 本想借鐘會謀反,魏廷無備,利用時間差攻取秦涼。 可惜司馬昭早有防範,提前統大軍西進長安,令劉諶的計劃直接胎死腹中。 “臣明白,這就連夜返回鹵城準備。” “天明之後,孤率兵往鹵城坐鎮,大將軍可兵發上邽城下。” “喏!” 薑維領命離去,連夜下了祁山大寨返回鹵城。 不久,在通往鹵城的道中,趕上了先行一步的參軍李苾。 李苾騎著驢子正屁顛屁顛地趕路,見薑維跟來,急忙道:“大將軍,即便有內應,想破上邽也是難事。” “叔平,我與上邽不能再失之交臂了,你不想大王兵行險招,才故意那般吧?” “我軍兵力隻有一萬五千人,魏軍在上邽亦有萬人,稍有意外,我軍便有萬劫不復之險。” “叔平,老夫明白你的心思,但此番重出祁山,或是最後一次了。” 風刀雪戟迎麵,薑維心中微苦。 他知道,當年段穀之敗,成了大漢內部很多人的心理陰影。 李苾想來也是怕兵力不足重蹈當年覆轍,這才故意按下上邽有暗子一事不表。 北伐了一輩子,這是第二次兵臨上邽這個天水門戶之地,他已經老了,這次不能收取上邽,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或許就沒有下次了。 “可是......” “叔平,祁山九寨今猶在,我薑伯約身後有主,便是強攻上邽,死又何妨?” 薑維打斷了李苾的話,今時不同往日,當年他身後無主,縱奪得祁山九寨,又能如何? 但如今,隻要拚死奪下上邽,大王便能引勁旅封鎖天水門戶,經營秦涼,坐觀關中龍爭虎鬥,風雲變幻。 李苾長長呼出了一口白霧,抽出腰間的枯樹枝,抽打驢兒快行。 ...... 上邽,縣衙。 天水主簿韋德正在房中秉燭夜書,向長安稟報天水戰況。 窗外,忽傳踏雪碎玉之聲,片刻,有佐吏在門前抖了抖身上的積雪,叩門而入。 “主簿,城外發現了蜀軍斥候。” “無須理會,我上邽有兵馬萬餘,不懼蜀軍來攻。” 韋德疲憊不堪,捏了捏鼻梁,強行打起精神。 上邽儲糧頗豐,足以堅守一月,新任的雍州刺史石鑒已經領兵兩萬在趕來的路上,蜀軍斷無機會。 佐吏方退,便有兵卒飛奔前來。 “報!主簿,不好了,梁校尉與石將軍起了沖突,在城下扭打起來。” “什麼?因何沖突?” “石將軍欲吞並梁校尉的兵馬......” 韋德聞言大怒,這種時候竟然還想著吞並友軍,這個石胥真是膽大妄為! 但這個石胥又來頭不小,他這個主簿可得罪不起。 可又不能放任不管,於是韋德便連忙帶著人前去調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