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8 鄭遊擊(1 / 1)

轟轟轟地炮聲中,夾雜著密集的砰砰砰聲。   槍炮齊鳴,硝煙彌漫。   大多數是遠程輸出,偶爾有戰船撞在一起,雙方呼喝著跳過去,各尋對手廝殺在一起。   鄭芝龍略微一掃,就發現雙方勢均力敵。   鄭字旗一百二十多,許字旗五十多,按理說不應該發生這場突襲的。   但是,許心素的船隊裡有兩艘紅夷船。   舟長三十丈,橫廣五六丈,板厚二尺餘,鱗次相銜,樹五桅,舶上以鐵為網,外漆打馬油,光瑩可鑒,舟設三層,傍作小窗,各置銅銃其中。   其遊曳在外圍,動輒十餘炮齊發,中炮之船非沉亦重傷。   而鄭芝龍部海船長僅十餘丈,高僅兩三丈,隻在甲板首尾各置炮一門。   個頭小便也罷了,還手短腿短。   幸好紅夷船少,忌憚被鄭芝龍部海船包圍而持續走位,否則其專心炮擊之下,鄭船得吃不了兜著走。   即便如此,紅夷船依舊牽製了一半鄭船,讓許船未落下風。   借著夕陽最後一抹餘暉,鄭芝龍看到了許心素,恰好,許心素也看了過來。   許心素做了個砍頭的手勢,把最深沉的祝福送給了鄭芝龍。   鄭芝龍冷笑一聲,下令收兵。   黑燈瞎火的,跳幫容易掉海裡去,槍炮更是浪費火藥,各自回家洗洗睡吧。   鄭芝虎狠狠一拳砸在船臺上,罵道:“奸賊,必殺之而後快!”   “不急,待得了官職,有的是辦法炮製那廝。”鄭芝龍臉色陰沉。   沉了三艘,傷了十多艘,這損傷不至於傷筋動骨,卻也著實不輕。   鄭芝虎說道:“招安招安,若不是招安,劉香李魁奇等如何能夠離去?十八芝擰成一股繩,莫說許心素,便是紅夷鬼傾巢而來,又有何懼?”   想當初各家海商為實現壟斷而結拜,號稱十八芝,人多勢眾,橫行霸道,不管佛郎機還是紅夷,都是避其鋒芒。   隻是真情到底比不得金堅,如今漸行漸遠。   關鍵就在於,鄭芝龍力主招安,而多數兄弟放蕩不羈愛自由。   “蠢貨。”鄭芝龍嗬斥道:“此話休得再提,否則別怪為兄不客氣!”   “不提就不提……”鄭芝虎嘟囔個不停:“不就是卡貨源誘人上岸捕殺那一套嗎,不招安又不是不能辦……”   倒不是不能辦,卻沒有穿上官皮來的利索。   每一個海商背後都有一大群利益團體,而鄭芝龍還不是海上霸主,憑什麼讓別人忍痛割愛?   當了官,光明正大調用官兵,接收各海商貿易份額後保證既得利益者的利益,這才是致命的暴擊傷害。   奈何,劉香李魁奇等人看不透,死活不同意。   撈回了落海的兄弟,拖上傷船,鄭芝龍讓鄭芝豹把船隊先帶回去。   “大哥,我們不回?”鄭芝虎驚訝。   “夜長夢多,今晚就招安。”鄭芝龍忽然說道。   鄭芝虎把腦袋搖成撥浪鼓,道:“城裡可不是海邊,城門關閉,可就真是關門打……到時候追悔莫及啊。”   “欽差禦史敢孤身暢談,足見誠意。且當今胸懷大誌,必有用我處,不虞有變。”鄭芝龍三言兩語說服了傻弟弟,也說服了自己。   主意打定,立刻登岸。   許心素看的透,所以說服了和蘭人一起來打鄭芝龍,目的就是不讓鄭芝龍披上官皮。   他與李旦是結拜兄弟,當年負責在岸上給大哥進貨,後來攀上和蘭人的大腿,自己開拓了財源。   但是因為其產業網都在陸地上,受製於人,一直在謀求招安,卻沒能成功。   李旦去世,鄭芝龍繼承了最大一份家財,許心素嫉妒到質壁分離,當場就翻了臉。   要是鄭芝龍招安成功,非得把他場子給掃的乾乾凈凈。   沒了貨源,許心素在和蘭人眼裡還有價值?   他既不是絕世美人又不是黃澄澄的金元寶,十有八九是被拋棄。   憑他的小胳膊小腿,分分鐘被鄭芝龍給揚咯。   透徹歸透徹,奈何鄭芝龍搶占了先機啊。   就很直娘賊。   皇帝並不知道許心素一顆紅心向招安,即便知道了,交給黃道周的任務也不會變。   “陛下旨意,嚴禁生絲等原料出海,隻能出綢絹緞。   其中除了綢絹緞價高利厚,還涉及到紡戶的生計問題,絕不能輕忽。   如許心素這般隻出口原料的,一概不留。”黃道周一字不差地復述了皇帝的話。   “敢問天使,陛下可能頒發明詔?”俞谘皋小心翼翼地問道。   “陛下可以降詔,你敢接嗎?”黃道周的反問,讓俞谘皋無言以對。   他是福浙總兵不錯,但是麾下兵將聽誰的還真不好說。   在沒給既得利益者們尋找到新的合作夥伴之前,貿然出手隻是自尋死路。   “陛下特地提點,嚴禁蠶繭出海,禁黃金出海……須得多多進口糧食……”   就在欽差巡撫們深入學習皇帝的精神時,有兵來報:“鄭芝龍請求入城。”   “其招安之心如此熱切,可予重用!”黃道周立刻去接。   出了門,才發現空中飄起了雨夾雪,凍的人直發抖。   “今年第三次了,真不知道窮人家怎麼熬。”朱一馮憂心忡忡。   京師百姓有皇帝的愛,福建人民可享受不到,而且朱一馮也沒那個本事把本地礦主給掃了。   開了城門,就見鄭芝龍納頭便拜:“小人鄭芝龍驅逐勾結紅夷之奸賊許心素,特來交差。”   “一官無須多禮,可願入城說話?”黃道周問道。   “固所願,不敢求爾!”   不得不說,鄭芝龍確實勇。   如蠢弟弟說的,城門一關,插翅難飛啊。   進了縣衙各自落座,黃道周道:“本使奉皇命南下招安,鄭芝龍,有何訴求?”   鄭芝龍向北跪下行禮,道:“罪民鄭芝龍自幼孤苦無依,不得已出海謀生,歷盡艱難而有今日富貴,期間多有不法。   今沐浴聖光,幡然悔悟,願降,任憑陛下發落,無論生死,絕無半句怨言。”   “稍待。”黃道周回了後堂。   朱一馮一招手,立刻有隨從布置香案等。   鄭芝龍激動又緊張,不由問道:“撫臺,有什麼忌諱沒有?”   朱一馮說道:“大禮接旨便可,無須顧慮。”   不一刻,黃道周復返。   正式官服,手持聖旨,亦步亦趨堪為禮節標兵。   到了大堂,站定,黃道周唱道:“皇帝聖旨,鄭芝龍接。”   “罪民鄭芝龍恭迎聖旨。”   “奉天承運皇帝,製曰:朕自即位以來,用仁義以治天下,公賞罰以定乾戈,求賢未嘗少怠,愛民如恐不及,遐邇赤子,鹹知朕心。   切念鄭芝龍並以下人等,素懷忠義,不施暴虐,歸順之心已久,報效之誌凜然,雖犯罪惡,各有所由,察其衷情,深可憐憫。   朕今特差翰林侍讀黃道周齎捧詔書,南下福建,將鄭芝龍等大小人員所犯罪惡盡行赦免,並賜鄭芝龍遊擊將軍,其下大小人員俱為本部,錄名造冊,呈報以聞。   赦書到日,莫負朕心,早早歸順,為國效力。   故茲詔敕,想宜悉知。   欽此。   大明皇帝朱由檢。   天啟七年十一月七日。”   “罪民……臣…罪臣叩謝天恩,吾皇大恩大德……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鄭芝龍激動的語無倫次。   遊擊隻是正五品,並不太高,但其職責是率遊兵往來防禦。   一般來說,官職前麵加地方,以劃定轄區,但是給鄭芝龍的沒有。   無須守塔,無須對線,盡情打野,爽翻天。   這不是疏漏。   就算皇帝打盹,起草擬寫審核等一長串人不可能都眼瞎的。   就是要看看一官哥的極限。   若其夠勇夠實力,可以從南極打到北極,殺穿倭國殺泰西,敵人的復活池都是他的打金場。   沒能力?   窩著等死吧。   宣旨完畢,發官服、印信、兵甲,鄭芝龍迫不及待地換了。   “好看!”鄭芝虎滿眼羨慕。   這一刻,他知道哥哥為什麼堅持招安了。   這官服的材質針工都是一般,但是怎麼看怎麼帥。   鄭芝龍滿臉堆笑,團團拱手作揖,道:“下官鄭芝龍見過各位上官,以後若有冒犯,多多擔待。”   “好說。”諸人回禮。   敘禮完畢,黃道周開始給鄭芝龍布置作業。   護送李若星並隨行官兵一千上任,轉移東江百姓往東番,遷徙東南失地農民往東番。   鄭芝龍說道:“諸位上官,皇帝欽命,下官提著腦袋也得給辦了,隻怕許心素引紅夷襲擊。船隻沉沒倒也罷了,百姓死傷才是難題。”   “臘月難行,此事開春後不遲,趁著紅夷無備,本督先行登島以為前驅。”李若星沒有猶豫。   “總督與諸位同僚要登島,不難,出其不意便可。   然而糧草不濟,實難持久。   若想糧道通暢,非得剪除許心素不可。   下官有一計,請諸位上官定奪。”鄭芝龍進入角色很快。   “鄭遊擊直言。”李若星同樣進入了角色。   鄭芝龍說道:“許心素四處置貨,來往無阻,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皆因泉州指揮孫瀟霖庇護,可秘密拿下孫瀟霖,令許心素出錢五萬兩助餉,其代理不能決斷,許心素必然登岸,可設伏擒獲。   沒了許心素,其麾下不堪一擊,下官可逐個擊破收降。   沒有許心素作倀,紅夷船少,難以阻攔我等運糧運兵遷民。”   黃道周忽然說道:“若本使登島,宣撫紅夷,許其與佛郎機人一體待遇又如何?”   “這……”鄭芝龍呆了片刻,道:“恐怕其要雙手奉上許心素。   泰西諸國的目的是通商獲利,隻要能夠通商,一切皆能談。”   “許他通商,隻需恪守律法,足額納稅便可。鄭遊擊以為如何?”黃道周問道。   鄭芝龍說道:“紅夷素來驕橫,不把正眼來看國朝,怕是難以守法,至於納稅……請恕下官直言,千難萬難。   但是以通商權和定居點換許心素,綽綽有餘。”   “隻有通商權!”黃道周搖頭道:“若想定居點,需敬獻造船鑄炮之法。”   “這……下官無法判斷,天使恕罪。”鄭芝龍感覺有些麻。   現在的文官都是這麼猛的嗎?為何地方上還是一坨爛泥?   “三路並舉。”朱一馮拍板,道:“李督帶兵登島,本官秘捕孫瀟霖,黃天使出使紅夷,鄭遊擊協助。”   ………………   萬歷四十五年的《東西洋考外紀考》記載:“紅毛番自稱和蘭國,與佛郎機鄰壤,自古不通中華。其人深目長鼻,毛發皆赤,故呼紅毛番雲。”   所以和蘭不是寫錯了哈,不過明朝人一般用紅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