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雪蓋了京城,百鳥相互依偎在暖巢,不復鳴啼,深宮裡樂府官們演奏的樂曲停了,最後的簫聲也成了絕唱。 漢桓帝不舍得鬆開了他手中的玉簫,卻不小心滑落在地上,碎了。如同他的生命走到了終點。 漢永康元年,十二月丁醜日,桓帝在德陽前殿駕崩,享年三十六歲。 在他彌留之際,他回憶起了他這短暫的一生。 自十五歲登基至今,已經歷了二十一個春秋,他在這舉目無親的深宮裡被囚禁了整整二十一年,他從一個有血有肉,勵精圖治的君主,變成了一個驕奢淫逸,麻木不仁的權力機器。 龍椅永遠聳立在那,坐上它的人換了一個又一個,試問,有誰能夠真的萬歲?又有哪個王朝能夠真的萬世一係? 明爭暗鬥,權術製衡,想他一生,除外戚,遏宦官,到最終局勢失控,宦官一家獨大。 為了江山社稷忙碌半生,朕最終卻是成了祖宗江山的罪人。 十二月戊寅日,皇後竇妙被尊為皇太後,臨朝稱製。 內廷,以太後父親竇武主導,代表外戚與太傅陳蕃、司徒胡廣所代表的士人和以曹節、侯覽和王甫為首的宦官進行三方會晤,開始商議起大漢帝國皇位的最終歸屬,當然,最後敲定出結果的的依舊是太後,竇妙。 “既然諸君都到了,某便傳達一下太後的意誌。” “皇上無嗣而崩,眼下最主要的便是擇立新君的事宜,以穩定朝政。既然皇上出身河間國,那新君自然也要從河間國的宗室裡選出。如此,諸位可有異議?” 太傅陳蕃率先發言:“既是太後的意思,吾等自當遵從,然擇立新君之事,關乎祖宗江山,社稷存亡,這所選出的人,一定要可堪大任,不可偏聽偏信,免得如先帝一般,蒙受小人蠱惑。” 中常侍侯覽立即反駁道:“陳大人此言極為不妥,眼下局勢未定,您就要開始肅清政敵了麼?” 不想侯覽的話卻是讓陳蕃和竇武皆是一笑,就連一直沉默不語的司徒胡廣也忍不住嘴角露出了笑意,連連看向曹節。 這內廷總共便隻有六個人罷了,至於這小人是誰,他已經自己跳出來了。 曹節本就因為侯覽不經自己同意便隨意站出來感到生氣,如今他更是愚蠢的給自己還有整個宦官們扣上了個奸邪小人的帽子,曹節此時內心難以壓製的怒火似乎要把他的理智吞噬。 侯覽的這一次貿然舉動,讓宦官在這次本就弱勢的擁立新君的會議上又是輸下一陣,讓曹節如何不怒。 王甫此時也是一陣默然,似這等涉及日後權利歸屬的大事上,每一步的失誤都是在錯失良機,最好的應對方式,不是爭論,而是聽,不是直接站出來反駁誰的發言,而是抓住言論中的漏洞去給對方製造麻煩。這侯覽,當真是蠢笨至極,除了進獻讒言和心狠手辣,當真是一無是處。 曹節不能讓局勢現在便一邊倒的轉向士人,立即開口對侯覽嗬斥道:“侯覽,放肆,陳太傅高風亮節,清德雅重,怎是我等能夠評判的,至於政敵,在這個屋子裡的都是我大漢的肱股之臣,所做的都是為了江山社稷,何來政敵之說?我看你今日是昏了頭了,還不退去後室清醒清醒。” 侯覽見曹節不為自己說話,反倒是在此嗬斥自己,氣憤的拂袖而去。曹節見狀,更是下定決心在新君登基後找一個人來替代侯覽,那張讓和趙忠都是不錯的人選,至於侯覽,還是去陪先帝去吧。 內心這樣想著,曹節隨即轉變成笑臉,對著陳蕃諂媚道:“陳太傅,讓您見笑了。我認為太傅大人說的極對,這新君的人選一定要謹慎,同時也的確應該提防一些小人企圖篡奪神器,這大漢江山,可終歸是要姓劉的。諸位,某說的對吧。” 見曹節話鋒一轉,直指外戚和士人,竇武也是立即製止這個話題,否則,今天當真是商議不出什麼結果了。隨即竇武對著在一旁沉默不言的胡廣問道:“伯始先生有何意見。” “老臣遵從太後的決定。” 見在場最有資歷的人發話了,竇武才長出一口氣,對著外麵的侍者吩咐道:“傳侍禦史劉鯈。” “傳侍禦史劉鯈——” “劉鯈,拜見諸公。” “劉鯈,你出身河間宗室,如今你觀宗室諸子,誰人可堪大用?” “孝章帝玄孫,河間孝王曾孫,解瀆亭侯,劉宏。” “他年歲幾何?” “一十有一。” “品行如何?” “宗室諸子之最。” 竇武揉了揉自己的太陽穴,總算是定下來了,立即開口道:“好,那便就是此人了。諸公以為如何?” “然。” “既然如此,那某便去請示太後了。” 永樂宮 竇武將商議的結果遞交給太後,便跪在原地等候太後詔令。(東漢太後稱製,可用詔) “太後以為如何?” “不錯,就他吧。” “那由誰去迎立新君?” “劉鯈,曹節。” 聽到前者的名字,竇武隻認為是平常,可當聽到後麵曹節的名字,竇武瞳孔一縮,一臉不可置信的望向那香霧重重的紗帳,似乎想要看清,紗帳的幕後,他的女兒,當今太後究竟是如何想的。一時間,竇武卻是不知要如何回應。 等的久了,太後也就出聲詢問道:“父親有異議?” 竇武這才回過神來,結果無法轉變,也隻好應道:“稟太後,臣沒有。” “既然如此,傳詔,封劉鯈為守光祿大夫,曹節為奉車都尉,負責赴河間迎新君入朝。” “太後英明。” 天命所歸,待迎立新君的隊伍到達河間,劉宏也終於登上了駛向洛陽的至尊之路。 虎賁開道,羽林屏護,黃羅傘蓋上繡著九龍飛騰,仿佛下一刻便要一飛沖天,斧鉞奏出金鳴之樂,樂府官用最隆重的演奏歡迎著大漢帝國新的主宰,儀仗的隊伍猶如長龍蜿蜒在中原大地上,劉宏此時的心情,無法用語言來描述。 建寧元年,找書苑www.zhaoshuyuan.com公元168年,正月。 太後親自擺駕,由竇武率文武百官在洛陽城外夏門萬壽亭迎接新君劉宏。 “臣劉宏,大漢肅宗孝章皇帝之玄孫,河間孝王之曾孫,三代世襲解瀆亭侯,願繼承祖誌,中興大漢,重現漢室榮光。” 劉宏在太後的鑾駕前起誓,他的話引來了各方勢力的注意,有人歡喜,有人嗤笑,有人漠然,對於又一位心懷壯誌的少年天子,群臣隻覺得見證了太多,所有人都明白,現在大漢帝國真正的話事人,隻有一個,那就是太後。 太後竇妙沒有多說什麼,隻是對劉宏展顏一笑,囑咐道:“日後就不興稱臣了,登基後,你便是我大漢朝的皇帝,受萬民景仰。” “謝太後。” “你們呢?” “恭賀吾皇登基——” 劉宏登基後,竇武因功被任為大將軍,封聞喜侯。並與太傅陳蕃、司徒胡廣共同錄尚書事。其子竇機,封渭陽侯,任侍中;侄子竇紹封雩侯,遷步兵校尉;竇紹之弟竇靖封西鄉侯,為侍中,監羽林左騎。 竇氏掌權。 劉宏深切的感受到了東漢真正的政治,他終於明白了陳霽當時對他所說的,何為外戚,這個概念第一次在劉宏的眼前具現化出來,他迫切的需要他人的幫助,於是,他順著竇武的意思,頒發了帶有他個人想法的第一道詔書:“廢除黨禁,重啟黨人,責令各州郡甄選人才,入太學待詔試講。” 潁川,陳府 陳霽理所當然的成為了潁川郡被選入太學隊伍中的一員,同時被選中的,還有荀攸和鐘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