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郭林宗(1 / 1)

————士林之風,名士之尚   鳥兒雖起早,農夫已春耕,一個普通的一天,陳家來了兩位熟悉的客人。   “弟子王烈、鐘繇,見過陳師。”   這兩位,前者以傳道為業,因此在後世聲名不顯,至於楷書之祖鐘繇的大名誰人不知,再不濟,提到他的兒子鐘會,也應知曉一二。   他們對陳寔十分敬重,幾乎年年前來拜訪,因此對陳霽這位所謂的“靈童”也有著深刻的印象,經常坐在一起暢談東漢大地上發生的逸聞趣事。   不久,二人從陳寔的屋內走了出來,看他們一臉滿足的樣子,應該是又得到了祖父的指點吧,陳霽如此想著,卻沒發現他們二人已經走到了他身邊。   鐘繇率先開口邀請道:“小虹兒,近日郭林宗暫駐潁川,可有意同去?”   陳霽聽到郭林宗這個名字頓時來了興趣,很多人可能對他不熟悉,可要是說起與他齊名的許劭的月旦評,想必就明白了郭林宗在注重清名的士林中的地位,想到這,陳霽也是開口道:“久聞郭林宗大名,如今有機會,自然要去瞻仰一番。”   “那便走吧。”   鐘繇一身素衣,平日裡喜歡隱匿山林,做學問的時候一絲不茍,生活上不拘小節,與陳霽很是合拍。   至於王烈,王彥方,他始終掛著笑臉,端著衣袖,平日裡雖不多言,卻十分細心,時刻照顧著諸位朋友和陳霽。   再說在汝穎這片大地上,從不乏名滿天下的才子高士,而介林郭林宗在整個士林中都是相對特殊的一個,在他的身上,可以看到幾分千年前在穎水洗耳的許由的影子。   槐樹下,郭林宗頭頂獨屬於他的標誌,林宗巾,據說是他在陳、梁二國遊行時忽逢大雨,便將頭巾的一角折疊起來,這一舉動引得人們競相模仿,由此得名。   名聲在外,郭林宗也確實有著與其名望相匹配的學識與才情,以及別具一格的人格魅力。   陳霽一行人並沒有太過靠前,而是找到大槐樹的一處樹蔭下坐下來仔細聆聽郭林宗與其他學子交談的內容。   “我聽聞符先生曾說您是大海中的明珠,隻是光而不耀;像百鳥中的鳳凰,隻是羽翼未展。如今您已經是四海之內難有人可比肩的高士,光芒被世人欣賞,鳳凰展翅,為眾人拜服,為何不像你的摯友李公一樣為國分憂呢?”   發問者提到的符先生也是東漢名士,名叫符融,至於李公,則是當今洛陽名士之最,李膺,李元禮,郭林宗與他亦師亦友,兩人時常一同出遊。   郭林宗沒有多想,很是灑脫的一揮手中的小扇,笑道:“李元禮是李元禮,郭林宗是郭林宗。我們本就不是一個人,為什麼要做相同的事呢?”   那士子似乎並不滿意郭林宗的答復,繼續道:“如今賊宦當道,禍亂朝野,爪牙遍及神州,殘害忠良,魚肉百姓,可謂是無惡不作,先生認為當務之急,我等士子應如何掃除閹黨,報效國家?”   這個問題似乎勾起了郭林宗的回憶,他頓了片刻道:“我曾與李元禮相遊洛川,追隨的車輛數千,車上的學子,他們都有不凡的學識,亦有常人難以企及的才情,可他們卻隻是在岸邊遙遙觀望,既不同行,也不肯離去,最終眼睜睜的看著我們分別,便一哄而散。”   那士子似略有所悟,良久,作揖行禮,起身告退。   “學生受教,謝過郭師。”   可還不等那士子退去,卻見人群中又一位士子站了出來,對著郭林宗與諸位士子皆施以一禮。   “郭師既不喜駐足觀望,為何屢拒諸公征辟舉薦?以您剛剛的談吐,卻與您的行為相違背,若是如此,郭師與那些隔岸觀火,一哄而散的士子又有何異?”   陳霽頗為驚訝的看了一眼提出問題的士子,身旁的二人亦是饒有興趣的看著這一幕,這是明著指責郭林宗心口不一,明哲保身,倒是讓人期待郭林宗如何應對。   受察舉製選官權下放的影響,本就稀缺的舉薦名額受到地方官員的主觀印象左右,而地方官員的主觀印象又多受到當地經學世家的影響。   這與西漢武帝以來多用儒士做官的傳統以及東漢光武帝劉秀以儒道治國為主的國策息息相關。   而東漢士家多以經學傳世,對知識形成了天然的壟斷,這使得他們將近乎唯一的晉升通道牢牢的控製在自己手中,至於中央政府的征辟,那就更不是出身平常的士子所能觸碰得到的了。   因此這些士子自然就對有機會實現抱負卻拒不出仕的郭林宗心生不滿。   但另一方麵,這些所謂的有誌之人大多是空談國事,至於其中有才識的,他們既不肯就下,又恥於攀上。這種氣節固然可敬,但在這樣的時代大背景下,卻著實顯得悲壯了些。   反觀郭林宗,他沒有因為士子咄咄逼人的態度而惱,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反倒是釋然一笑,自我調侃道:“我夜觀星象,晝察人事,知道天命將要異動,不是我一個小小的郭林宗可以扭轉的。”   調侃之後是唏噓與無奈,如他所說,僅憑他一個郭林宗又如何能救得了一個垂垂老矣的王朝。更別說是在如今黨錮之禍這個風口上,樹欲靜而風不止,歷史上的郭林宗雖然免遭於難,但想必也備受一些道貌岸然的士子誹謗。   那士子見郭林宗以詭辯避開自己提出的問題,很是不滿,轉身拂袖離去,隻留下一句:“如今群寇當道,大丈夫當挺身而出,屈子雲:‘雖九死而尤未悔’,吾當從之。”   在場的士子有的覺得他無禮,本欲起身與他爭辯,卻被郭林宗示意攔了下來。   他並不責怪他,反倒對他很是欣賞,在場有他這種想法的人不在少數,卻隻有他敢於站出來,而他所說的最後一句,更是讓郭林宗察覺到他的不凡。   陳霽看著那位士子遠去的身影停在不遠處,他轉身回望,恰好與陳霽對視,卻是折了回來。   而陳霽見時機差不多,便欲起身上前,坐在他旁邊的二人察覺到他有所異動,鐘繇話不多說,用手肘推了一下陳霽,這輕微的動作卻是讓郭林宗注意到了陳霽和旁邊的兩位熟人,他心道有趣,便笑著說道:“看來這位小公子有所指教,何不上前一敘?”   “先生有請,自當前往。”陳霽瞪了一眼正對著自己一臉壞笑的鐘繇,整理好衣袍,便起身上前,卻沒開口說什麼,隻是盯著郭林宗的眼睛,郭林宗也覺得有趣,便也笑著看著這位不凡的小公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