親人隔山河,皓月當空灑,蘇軾借酒意,揮墨寫下“但願人長久,千裡共嬋娟”。
  人生的悲歡離合難有定數,惟願他們多喜樂,長安寧。
  少年莽撞,總想離家執劍走天涯,可是等到一定年紀,愈發覺得家是顛沛生活最好的歸宿。
  又四年過去了,四十五歲的蘇軾被貶黃州,一家人隨遷。
  世間沒有絕對的得失,失之東隅者,往往能收之桑榆。
  之前,官務的繁忙,吏事的擠壓,讓蘇軾疏於陪伴家人。
  當遠離於權力鬥爭的漩渦,蘇軾感受到了久違的天倫之樂。
  他領到一塊廢棄的荒地,命名為東坡。
  蘇軾夫婦都是農家出身,可識百穀、可辨草木,他們日出而作,一起去田地裡鋤禾澆水;日落而息,在屋內升起炊煙。
  蘇軾有大把的時間陪伴孩子,白天他攜孩子漫遊江岸,夜坐無事,與長子蘇邁聯句為樂。
  人間有味是清歡,蕓蕓眾生,為名為利疲於奔命,卻忘了宜室宜家,便是人間難得的歡愉。
  走過半生的蘇軾,終於悟透了這一點。
  人生際遇本就起起落落,真正歸一個人所有的,是燈火搖曳的溫暖,是柴米油鹽的充實。
  貶謫,是一場沒有期限的懲罰。
  千年的貶黜史裡,有人因苦旅顛簸,形容枯槁,有人因仕途不得誌,心似燈滅。
  蘇軾卻不然。
  朝堂之上既然留不住,那便去看山看海。
  他在臨皋亭外,聽呼嘯不停的濤聲;在赤鼻磯畔,看鬱鬱蒼蒼的山容林相。
  山水間,木石中,蘇軾不言苦難,把難捱的日子過出了另一番風情。
  有一次,他和好友三人從東坡學堂回臨皋亭。
  仰見明月朗朗,俯視人影綽約,景致清逸。
  他們一邊悠然散步,一邊行歌互答,好不快活。
  一位友人突然說道,今天傍晚,打撈到一條狀似鬆江之鱸的鮮魚,可惜沒有酒。
  一句話便把大家的酒興提了起來。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蘇軾興沖沖回家,跟夫人打了聲招呼,帶了酒過來。
  既已有酒有肴,於是一夥三人趁興,泛舟於江上。
  這隻是蘇軾生活的一個縮影。
  獨自一人時,蘇軾會攝衣登上崖頂,仰天長嘯,或遊於赤壁,唱一曲歸來未晚。
  若有朋友拜訪,便一起聚在東坡雪堂,在燈下清歌唱和,在花前沉醉忘世。
  四十多歲的蘇軾,活成了許多中年人理想中的樣子。
  許多中年人,因工作皺了眉,因生活折了腰,日子過得沉甸甸的。
  可無論如何,一個人再忙再苦,都不應失去對生活的熱愛。
  若汲汲於痛苦,痛苦便無處不在。
  去捕捉無處不在的美好,去擁抱伸手可及的風景,生活自會變得精彩而遼闊。
  蘇軾一生交人無數,有人謗他,有人幫他,但無論何種人,相逢一笑泯恩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