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3年,建安市,一個老舊小區大門口。 被黑色兜帽遮住麵龐的青年提著布袋,他的目的地是小區最深處。借著隔了3棟樓才有一盞的暗黃燈光,走在停了幾輛自行車就變得狹隘的主路,無視野狗狂吠。如此走十餘分鐘才到出租屋樓下,撇了眼發黑生苔的圍墻與相隔一條街的燈紅酒綠,他沒什麼感觸。有些木然地看著殘留著對聯與福字痕跡的鐵門,肢體好似廠房中的機器臂,僵硬掏出布滿銹跡的鑰匙開門,踢掉皮鞋後開始翻箱倒櫃。將屋內折騰的堆滿七零八碎的物品後終於掏出一臺3DS,不待其擦去浮灰,一頓嘀嘀嘀聲提醒著他多事的老板正在訓話,工作群內又開始信息轟炸。此刻的手機如同小區那幾條因為“善良”茍延殘喘的野貓野狗,不做什麼的話隻會永不停息的響著。他靜音後往床頭一摔,轉頭翻開桌上巴掌大小的手工皮革本,對於過去的回憶也跟著被打開: 青年姓林名果,是一家幾十人遊戲公司的劇情編劇(也可以叫劇情策劃),同時也在一家便利店上夜班,空閑時間則在各種爆火的遊戲中當代練。至於他為何這麼要忙碌,則是由於遠在農村的父母提出想在他畢業時參觀一下他們出息兒子的學校,結果途中遇到肇事逃逸,立即飛往國外的富家公子後,他便栽倒在希望的田野上,麻木於生活的泥潭中。 自此之後,他用盡各種辦法借錢,親戚朋友都沒吝嗇,但他們的幫助隻是杯水車薪,隻是給二老吊著命。就算他打上各種貸款的主意,但沒有任何資產和收入還被病痛纏繞的家庭連高利貸都不敢染指。於是,苦讀多年的林果隻能眼睜睜的兩位操勞大半輩子的老人一點點從世界離去,他的形象逐漸與閑聊中聽聞一個差十萬塊救老婆的男人重疊。他痛恨自己的無能,憎惡事故的發生,仇視虛構的美好花園。他也曾想過一了百了,但那本子雖小,卻記得滿滿當當——半本模糊劃去的零散小錢是他求學時父母麵對學雜費的無奈,半本清晰記下的救命急錢是他病房外的悲哀…… 手機又開始響,他的思緒被拉回現實。接通電話,毫無意外的是栽種組長又要他們集體提前上班,用他們的時間,加他們的任務,趕自己的進度,並借此邀功跪舔一眾領導!盡管鄙夷這個東西,但這份工作在其他方麵沒有什麼可以抱怨的,依稀記得被高額工資與豐厚獎金吸引來的他剛開始通宵都不太能完成正常工作量,現在說是有點清閑都不足為過,至於一個要職的做得的是個目光短淺的鼠輩這件事,這事輪不到他去管。 林果將手機調成靜音,拿著一塊悶濕的紙仔仔細細的將遊戲機擦乾凈,就在快擦完的時候,他的眼前變得模糊,就像在百米蹦極後被灌滿精餾伏特加,隻覺天地都在旋轉,呼吸變得急促。而心臟仿佛被無形的大手攥住,心口越發悶得慌,好似鍛造大師終極之作時充滿狂喜揮出最後一錘敲在了胸前,他發出聲悶哼後便徹底昏死。 他好像做了一個很長的夢,從剛上小學時可憐兮兮的和媽說午飯的饅頭因為太餓提前吃了,到高中畢業時,不知是他們多少日夜裡幫了多少農活轉給自己的2000塊,擠在村口商鋪前打公共電話讓他省下路費,好好上完大學,等賺大錢了也讓他們享享清福…… 當那一抹亮光劃破天際,清晨隨之來臨,不知誰家養的鳥開始嘰嘰喳喳。剛剛夠成年男性蜷縮著躺下的床邊,是麵部蒼白的林果,他的懷中揣著的3DS仍然響著自紅藍延續至今的開場音樂,畫麵中閃耀著紅光的伊裴爾塔爾仿佛真如圖鑒所說,在不斷吸取著他的生命。他對那比棉花還輕軟,比浮雲還虛幻的寶可夢理想鄉的渴求,現在卻以一種可笑的形式達成,幻想中英勇帥氣的“獵鷹”展露出它真實的身份,漆黑的羽翼包裹著軀竅,六隻彎曲的巨大爪牙輕扣在林果的肋骨上,代表死亡的不詳氣息環繞在他的周身。他的氣息愈發微弱,到達極限的心臟已然罷工,殘破不堪的身體終究沒能挺過那即將到來的,充滿希望與生機的春天。 伴隨著第一個“大地紅”的響起,戶外逐漸變得熱鬧,喜慶的對聯與福字被男人們拿著米糊張貼,互相遞煙點火,女人們串著門在不同的廚房品嘗忙碌,孩童們拿著安全點的觀賞煙花肆意玩耍。這個老式小區原本是印刷廠的員工小區,盡管後來倒閉也沒有搬走太多,從青年到中年,一代人的青春在其中綻放凋零,又是一代人在其中萌發嫩芽。盡管二月的初春還是有些寒冷,但是不抵太陽上升時節日間的熱情。 隻是,一個很少被發現的身影可能在熱鬧與歡笑結束後才會被想起…… ----------------- 19世紀,堪薩斯,一個李子林中有間小木屋。 隨著重物砸破木製地板的刺耳聲響,一雙牛仔鞋踢倒門,兩個男人對峙著,緊靠墻的地板上躺著一個俊如璞玉、貌比潘安的瘸子,腦門上鑲著半顆子彈生死不知。 屋內側的叫林果,為了完成『恩人』的任務。 屋外側的叫傑洛,為了奪回『同伴』的生命。 盡管緊貼著各自武器手在顫抖,但他們都明白已經沒有退路,隻是瞬息間二人同時動手,勝負卻是立馬分嘵!傑洛飛了出去,子彈穿過他的肩膀,槍打出的洞往外噴血,林果左手擋住鐵球,鐵球力竭落下,他大喊:“這是第二發,我贏了!” 但是,事情果真如此簡單嗎?林果隻覺左臂一陣劇痛,嘴裡淌出大量血。驚愕低頭,隻見自己的防著鐵球的左手與肩一同被木刺穿連。而墻角的傑洛緩緩站起:“用……左手……林果·羅德艾根……你用左手防禦鎖骨,多虧這樣才沒打中我的要害……” “木頭碎片?你記下了『最開始六秒』中的位置,用鐵球打了過來嗎?很精彩的一手,傑洛·齊貝林,看來我失了一策啊……” “要不是你用手防禦肯定會命中我要害吧,憑你的槍法……你不用替身來『倒流』嗎?”捂著傷口靠近他的傑洛這麼問著。 “那就又會重復6秒,永遠不會有勝負,雖然剛才已經超過『6秒』!”肩膀上不斷噴血的林果淡然回答後又要抬槍。但傑洛踩住他想要抬起的槍:“少來,別搞小動作!已經沒有第二發了,把槍放在地板上!我已經想通了,我沒有要你性命的意義。” “所以我才說啊,你隻是一個『應對者』啊……傑洛·齊貝林! 符合『社會性』的價值觀與符合『男子漢』的價值觀。在過去『兩者』是一致的,可在現代未必,他們已經有很大的出入。可是,通往真正的『勝利』之路,必須要有『男子漢的價值』!你應該已經找到了……繼續去大賽上吧,去確認這條『光輝之路』……我會為你祈禱……並致以謝意!” 語罷抬槍,林果微抬的頭看著傑洛,手指關節發出響聲,好似要把槍把捏壞般,使勁扣下扳機。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傑洛的思維還停留在他的話語中,聽到子彈射出,槍聲作響之時才反應過來,立刻扔出鐵球!! 但並沒有痛感傳來,因為對方打到的不過是他身後遠處的地板,而那飛出的鐵球卻終結了這位男子漢的性命。血濺三尺,木質地板也染上紅色,林果從頭到腳的一身白也成了紅白相間。瞧著驚愕的傑洛,殺人無數的林果露出了笑容,不是病態、沒有仇恨……那隻是簡簡單單的微笑,注視著傑洛的眼神中帶著奇異的光,他留下的也隻有祝福,或者說一份來自精神上的遺產: “歡迎來到……『男子漢的世界』!” “男子漢的世界嗎?真是嚴苛呢……”在傑洛那不解的喃喃自語中,林果永遠閉上了眼睛。 ----------------- 疼痛,無盡的疼痛!它們使得林果無法思考。他感覺四肢被人用繩子捆住很久,甚至頭好似被人狠狠用棍子砸到凹陷一般,頭腦好似從頭皮一厘米一厘米的向外炸裂,像是清醒著被架在食人族案板上細細清理。但他發不出聲,舌頭好似被十幾種酸澀水果與花椒榨出的汁液塗抹,稍微挪動就覺得通電般的麻痹。微微張開嘴使得空氣流向咽喉,但剛一觸及舌頭便好似被裹上麵包糠丟入油鍋來來回回炸,這種完全難以描繪的感覺使得他無法思考。伴隨著模糊的聲音,他微瞇的雙眼變得模糊,感覺全身都暖洋洋的,仿佛被俘虜的士兵在被發配到西伯利亞挖土豆時,帶著欣喜猛地浸泡在無意發現天然溫泉中後,極致的溫差緩解僵硬且油汙的軀體時來之不易的舒坦。
一.死鬥(1 / 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