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語行小心翼翼地探望，確認了四下無人後，三步並作兩步跑下樓去。剛剛帶著兜帽的神秘人早已不知去向，林語行的被害妄想卻還未停止，絲毫不敢放慢腳步，朝著小巷外麵走去。 　　重新穿過樓宇之間，早已全然沒了來時的輕車熟路，林語行的每一步都走得小心翼翼，好像初來乍到一樣陌生。短短幾步路，他用了十分鐘才走出去。 　　等到他從黑暗的小巷中鉆出來，才終於發現，這條路竟然逼仄到僅有一人寬，壓得他呼吸困難。好不容易從中逃離，卻被街上穿梭的人流包裹。不同於十點鐘陷入沉睡的星城，夜晚的衡州依然人頭攢動。 　　星城的路燈十點就已經關閉，衡州卻整夜閃耀在霓虹燈下，以至於衡州的鳥獸歸巢都比星城晚許多。搖曳的燈光，如人們在這裡的精神狀態一樣飄忽。年輕人們總有使不完的力氣，花費在狂歡、酒精和性愛上。 　　林語行不喝酒，另外兩種也不太懂。他並不討厭熱鬧，隻是這種熱鬧並不屬於他。 　　來時騎的單車已經沒了，他隻能步行往市區碰碰運氣。也好，五年來，他第一次有機會仔細看一看衡州。 　　葉詩白家雖不在衡州市區，但周邊的基礎建設還算完善，離學校也隻有幾公裡的路程，絕對算不上偏僻。衡州雖為一線城市，無論城市中心多高的樓拔地而起，對比之下，外部卻仍有部分居民過著像原始人一般的農耕生活。 　　一座由村落圍成的城市。 　　林語行不曾見到外麵的部分，他隻覺得衡州比星城吵鬧，人們說話的聲音似乎都更大一些。他路過一條小吃街，每個門店裡和攤位前，都擠滿了周五晚上釋放壓力的上班族和學生黨。 　　林語行沒吃晚飯，但此刻的他根本沒有心思進食，現在恐怕隻有坐上回家的車，才能讓他稍微安心一點。他從眾多食物香氣的蔓延中穿過，卻發現了一家店麵門可羅雀。店裡的老板兼廚師正坐在顧客的位置上，百無聊賴地玩著手機，絲毫不擔心自家生意的冷清。 　　林語行有心照顧老板生意，奈何是在囊中羞澀，兜裡買完回程的車票隻剩下三五塊錢。最早回星城的班車在明早，恐怕今晚要在大街上過了。 　　他繼續向前走，不遠處是一住宅小區，十幾棟樓靜靜佇立在衡州的夜晚，每棟樓上隻有寥寥幾戶亮著燈。這裡雖談不上高檔，但也比葉詩白過去住的地方優渥許多。 　　越來越多的住房被建立，無家可歸的人們卻沒有減少。那些空曠的房間裡住滿了貪婪的怪物，需要人們的攢下的半生或一生飼喂。 　　至於葉詩白現在住的地方，林語行並不知道具體地址，甚至這個消息也是林漱告訴他的。林語行並不關心葉詩白住在哪裡，他隻對葉詩白如何喂飽建造豪宅的饕餮感到好奇。 　　衡州大大小小類似的地方有四五處，林語行雖然有心一探究竟，但一處處挨家挨戶的尋找顯然也不現實。他撥通了父親林漱的電話，暫時無法接通。又一連打了幾次，也是同樣的回復。 　　大概林漱正在戴著耳機打遊戲，一會便會給自己回電話，林語行如是想著，有些落寞地收好手機。站在陌生的城市人群中，倒是沒了方才的恐懼感，取而代之的是一股巨大的孤獨和無助，同時襲來的還有饑餓感。鬼使神差之間，林語行又回到了那條小吃街上，走了幾個來回，也沒發現有什麼吃的他能買得起。 　　實際上，林語行隻要擺出一副可憐兮兮的表情，加上他的校服，肯定有好心的老板願意讓他飽餐一頓。可這種出賣色相的事情，林語行還是做不出來，他並非不懂得利用人類的善良，在他看來，這還不是需要受人施舍的情況。 　　林語行有些累了，除了走路帶來的疲憊和腸胃的空洞，努力融入人群熱鬧的氣氛中，也讓他身心俱疲。他重新來到那家冷清的店鋪前，終於看清了招牌，是一家麵館。 　　比起食物，他現在更需要的或許是片刻的安靜和冷靜的思考。林語行剛這麼想著，肚子便毫不給麵子，大肆發表反對意見。一連串咕咕的叫聲，引得旁人紛紛側目。 　　林語行有些不好意思，灰溜溜地躲開人群，來到冷清的麵館門口，猶豫再三還是沒有進去，在門口老板常坐的小馬紮上坐了下來。 　　林語行掏出手機，二十多分鐘過去了，林漱還是沒有回電話。以往，林漱會在每局的間隔時，習慣性掏出手機，找書苑 www.ｚhaｏsｈuyuan.com 刷他最喜歡的明史講解類短視頻。這就說明，林漱並沒有像往常一樣坐在電腦桌前，在局間掏出手機。林語行忽略了自己的處境，反倒有些擔心父親的反常。 　　說起林漱常玩的遊戲，是一款街機格鬥遊戲，類似於十幾年前風靡的《拳皇》、《街霸》係列。 　　每每遊戲時，林漱可以說十分投入。一招一式明明發自鍵盤上，命中於虛擬角色，林漱的身體卻也會隨之顫抖。甚至連被擊敗時的哀嚎聲，有時林漱都能模仿地惟妙惟肖。本以為他很痛苦，誰知道他又露出滿足的笑容，好像遇見了什麼旗鼓相當的對手，意猶未盡地開始下一把。 　　林語行一直不能理解，看兩個角色在固定場景上互相揮拳出招，將其中一方打到在地的樂趣何在。而林漱幾乎每天都會花費一整晚在上麵，父子二人的交流也少得可憐。 　　隻有偶爾幾次，林語行不知哪裡來的興致，晚飯後在林漱身邊駐足。林漱也熱情高漲，準備在兒子麵前露一手，畢竟這種機會不常有。 　　看了幾局，林漱雖然勝多敗少，但翻來覆去就那麼幾招，玩的也都是同一個角色，林語行很快就沒了興趣。看到兒子離開，林漱也不免有些失落，稍有分心之間，很快就敗下陣來。 　　林漱的形象在林語行心裡本就不高大，再微小幾分也無所謂了。但林語行終究沒有親自體驗過，林漱為之著迷的虛擬世界，現實已經足夠讓他頭疼。 　　咕。林語行的肚子又不爭氣地叫了一聲。 　　麵館的老板好像聽到了腸胃的召喚，掀開門簾，徑直朝林語行走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