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吉次旦不知道自己是什麼時候扭頭的,多吉次旦覺得自己一晚上都在走神,這很不應該,他以前從不這樣,他肯定是被盒子裡的東西影響了。 多吉次旦收回心思,就看見窗戶外麵的一張臉。 這是一張正常的人臉,一臉不耐煩地看著他,一隻手放在車窗上不停地敲擊,發出不耐煩的聲音。 外麵的人似乎在說話,隻是多吉次旦聽不清,他搖下車窗,不知道自己現在是什麼表情。他看著外麵的人,說:“有事?” 外麵的人不耐煩地閉了閉眼,語氣也很不耐煩,似乎已經不想再重復這句話了:“我問你能帶我進去嗎?” “去哪裡?”多吉次旦呆呆地問。 “你見鬼了嗎?”外麵的人皺著眉看著他,多吉次旦下意識摸了摸自己的臉,隨後猛地想起副駕駛位的東西,扭頭去看了一眼。 “能不能帶?”外麵的人又催促著問了一遍。 “可以。”多吉次旦回頭看著外麵的人。他不是一個喜歡管閑事的人,但是他現在迫切需要一個人在他的身邊,這樣他會覺得好受一點,即使最後自己爆體而亡,他也需要一個人見證自己的死亡。 “副駕駛嗎?還是我站車頂上?”外麵的人似乎想開玩笑,但是這句話卻讓多吉次旦臉上的表情一僵。 似乎是意識到自己說錯話了,外麵的人很快就從前麵繞到副駕駛去了,多吉次旦剛想阻止,那個要上車的年輕人就已經看見副駕駛上的東西了。 但是那個年輕人沒有多問,隻是多吉次旦再看他的時候,他的眼神裡多了些不一樣的東西,似乎是對某種東西的狂熱。 多吉次旦愣了一下,他很久沒有看到這麼鮮活的眼神了,常年在這一條線上跑,他已經對周圍的任何東西都再提不起興趣了,那些別人覺得是仙境的地方,對他來說不過是一山一湖一路罷了。 但是眼前這個少年的眼神,純粹地可怕,絲毫沒有掩飾自己的想法,隻這一眼,多吉次旦就知道這個少年絕不是搭便車這麼簡單。 “你知道這是什麼?”多吉次旦先發問了。 “不認識。”少年很快就回答了,然後指著副駕駛位的東西,“你能把這東西移開嗎?我不想坐在水上麵。” “這不是水,我也不知道這是什麼。”多吉次旦想解釋,但是喉嚨一下就哽住了,他覺得他沒必要和這個人解釋這麼多,更何況自己也解釋不清楚。 但是出乎多吉次旦的意料的是,這個少年聽到這東西不是水以後,馬上就朝這東西伸出了手,就像捏著加水加多了的稀麵團一樣把那東西拎起來裝進了盒子裡,然後把盒子抱在懷裡坐上了副駕駛位。 多吉次旦一下說不出話來,這個時候他已經把藏巴的話拋在腦後了,直到他開出去百米,他才想起來。 少年沒有和他聊天,留他一個人焦慮,他不停地看著外麵、裡麵的後視鏡,這一舉動引起了少年的注意。 “你在看什麼?有什麼東西跟著我們嗎?”少年也看了一眼他那邊的後視鏡,但是沒有看見什麼東西,於是就皺眉看著多吉次旦,“你能看見正常人看不見的東西嗎?” “你不覺得眼睛看到的地方有什麼不一樣嗎?”多吉次旦有點意外,難道這東西隻影響了自己,沒有影響到這個少年? “你是說那些黑色的東西?”少年看著前方,有點慵懶地靠著椅背,“雖然我不知道這是什麼,但是似乎除了視線有點受阻以外,沒有別的不適,所以也懶得管了。” 多吉次旦再次被這個少年震驚了,他覺得一個正常人在這個時候的表現不應該如此鎮定,他有點後悔,但是又開始格外希望這個少年一直留在車上。 “你要到哪裡去?”多吉次旦猛然發現,他沒有問過這個少年的終點站,“我隻到日喀則,如果你要去的更裡麵的話,剩下的你就要自己想辦法了。” 少年突然笑了,多吉次旦有點瘮得慌,他看了一眼那個少年,就發現那個少年也在看他,少年默不作聲,隻是咧嘴笑著,多吉次旦迅速收回目光,卻聽見那個少年懶懶地說:“你去哪裡,我就去哪裡,我覺得你應該知道我在說哪裡。”說完,少年拍了拍懷裡的盒子。 多吉次旦不再說話,偶爾斜著眼睛看一眼少年在乾什麼,少年一邊打著哈欠看著外麵,一邊把一隻手按在盒子的蓋子上,似乎是發現多吉次旦在偷看他,他扭頭看了一眼多吉次旦,說:“你剛剛是在怕車頂上的東西?” “車頂上有東西?”雖然多吉次旦猜到了,但是聽見少年這麼說的時候他還是覺得聽了個不得了的事情。 少年點點頭,撐著頭看著前麵,說:“有個東西掉下來了,砸到我了。” 多吉次旦一下哽住了,所以他沒有聽見第十三聲悶響,是因為那東西砸到了這個少年的身上,所以才沒有發出聲音? “你沒事嗎?”多吉次旦故意放慢了車速,他有一種預感,這個少年和他,和藏巴有一定的聯係,多吉次旦的本意不是套話,他很久沒有和人進行過這麼長時間的交流了,和這個少年說話讓他覺得很有意思。 “如果我有事的話,你就不會看見我好好的坐在這裡了。”少年似乎是聽了個笑話,又笑了笑。 多吉次旦突然有種和自己小孩聊天的錯覺,但是他因為工作的特殊性,到現在都沒有結婚,他很少有機會和這樣十八九的小孩聊天,他平時總是不茍言笑的,所以小孩也很少和他親近,加上他是藏巴身邊的人,平時與他來往的人就更少了。 至少多吉次旦知道自己今天不會死了,他鬆了口氣,也不想去打聽這個少年是如何擺脫那個如同鬼魅的東西的,他又開始發揮自己緘口不言的優點。 多吉次旦不說話以後,少年也不說話了,閉上眼睛似乎在睡覺,多吉次旦知道這裡離鎮上已經不遠了,他想叫醒少年,但是不知道為什麼,想起少年剛剛的那句話,他覺得即使現在把少年叫醒也沒用。 這個少年絕不會停在鎮上,他打發不了這個少年,他會跟著他進到山裡麵。 多吉次旦突然有點激動,藏巴很早之前就說過,一定會有人進去的,自從上次有個人帶了兩個人進去以後,藏巴總是跟他重復這句話,隻是多吉次旦沒想到的是,找書苑www.zhaoshuyuan.com 這次自己居然會是這個引路人。 多吉次旦在鎮上把物資搬下來,和鎮上的老板對好賬,就把貨車開到了一個空曠的地方。這個地方有點類似停車場,但是隻有他的車會在這裡停,這幾乎已經成了默不成文的規矩,多吉次旦不知道藏巴是怎麼辦到的,但是這確實給了他很大的方便。 他把少年叫醒,帶著少年去飯館隨便吃了點東西,多吉次旦整理了東西,背著一個大背包帶著少年上路了。 少年什麼也沒有問,隻是默默跟在多吉次旦的後麵,但是多吉次旦看得出來,這個少年的目光一直在周圍徘徊,他在看著什麼東西,或者是說,他在記著什麼東西。 “後麵還有人要進來,是嗎?”多吉次旦停下腳步,看著少年。 少年愣了一下,很快就調整好了表情,看著多吉次旦笑了笑,說:“那你會願意等嗎?” 少年說出這句話的時候,多吉次旦就知道,那個時刻要來了,那個輪到他做大事的時候。這種感覺莫名其妙,但是多吉次旦還是激動起來了,他沒有任何憑證,藏巴沒有教過他如何分辨那些即將進去的人,但是他在看見這個少年的第一眼的時候,他就知道這個時候來了,很猝不及防,但是好像又很順理成章,因為這麼多年已經過去了。 “要多久?”多吉次旦問。 “如果你願意一起的話,今天,他們離我們不遠的。”少年說著,嘴角帶笑看著多吉次旦,表情似乎溫和一點了,多吉次旦品出一點討好的意味來。 “你叫什麼名字?” “施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