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己是什麼時候中招的? 不對,這種級別的鬼神,恐怕在穿越來這個世界之前,這具身體就中招了。 簡為忽然感覺自己的右眼很乾澀,他眨了眨眼,但並沒有消除這種感覺。有點像是將眼睛置於了風吹過或煙熏後的環境中,那種乾澀感慢慢地變得有些刺痛和灼熱。 視線的焦點變得難以維持,物體的輪廓開始變得模糊,簡為不得已將右眼閉上。 那種疼痛感迅速緩解了不少。 這是我發動能力的代價,還是直視鬼神的懲罰? 簡為不敢妄加推測。 他將右眼重新蒙上。 世界這才恢復了它本來的模樣。 那些令人不安的紅線終於消失在了簡為的視線裡。 此時列車車廂裡傳來了提示音:前方到站黑石大道,列車將打開右側車門,有在黑石大道下車的乘客請做好下車準備。 簡為站起身。 那等級別的恐怖,已經不是自己操心的範圍了。 比起這些,簡為更想搞明白,原主到底是看到什麼才發的瘋,也許搞清楚這一點,自己就能對自己的右眼有更深層次的了解了。 列車停了下來。 簡為下車。 右眼已經恢復得差不多了。 這讓簡為決定測試一下自己的能力。 這次簡為小心翼翼地摘下布條,看向一個沒什麼東西的角落。 果然,雖然眼睛仍有些不適,但自己完全可以忍受。 但當自己看向仍有不少人滯留的候車區時,那種乾澀感再次傳來了。 盯著那些人後腦勺的紅線,紅線延伸的方向,已經不似之前那般幾乎平行於地麵了,更像是以60度的夾角向上匯聚。 難道說,這個黑石大道就是這些紅線的終點。 眼睛的疼痛正在飛快加劇。 簡為不敢多看,趕緊將右眼蓋上。 走出地鐵站。 簡為的視線終於開闊的許多。 這裡就像是祖星二三線的小縣城一般。 比起什麼灰霧二路明顯要繁華不少。 記憶閃回。 正有著類似的建築。 看來原主正是在這裡看到什麼不該看的東西,然後一連跑了好幾小時的路,最終精疲力竭,找了個廢棄的公寓自殺的。 簡為忽然覺得,在這座迷霧繚繞的城市中,自己仿佛是一名時間的旅行者,徘徊在現實與記憶的邊緣。 黑石大道筆直而又寬敞,簡為朝著原主來時的方向走去。 走了十幾分鐘的樣子。 就看到前方拉起的警戒線。 這讓簡為有些熟悉。 順著警戒線拉起的方向看去,那是一根電線桿。 簡為移步過去,發現電線桿下果然貼著一張白紙,白紙上,有著以一個半開著門的剪影圖案,這是黑門的標誌。 白紙有些老舊,邊緣的部分已經開始發黃。 這麼看來,黑石大道已經被封鎖了有些時日了。 簡為觀察著人群,發現他們果然不會往這邊走,甚至都不會看這邊一眼。 真是奇怪。 匡啟同是一個月前死的。 黑石大道這麼重要的交通乾線,封鎖了這麼長時間,怎麼還沒有放開通行? 簡為再次看向了那條警戒線,警戒線後的世界,就像是這邊場景的重復延伸,但這些延伸沒入到霧氣之中,顯得非常寂靜。 這讓簡為內心,隱隱生出了一絲不安。 在這不安地影響下,簡為沒有選擇直接踏進結界。 他摘下了右眼的遮擋,果然,警戒線後的世界,清楚展現在了自己麵前。 那是一片斷壁殘垣。 中間還磊起了高高的廢墟。 無數的紅線從四周匯聚而來,正向著廢墟的中心而去。 那就是原主曾看到過的景象嗎? 簡為感到右眼的刺痛感陡然加劇了數倍,就像是有數把無形的刀子在那裡不停地割著,這讓簡為變得極度的敏感。 簡為能感覺到,那光線中的一絲波動,那空氣中飄散的微小塵埃,自己都能看到,但它們就像是無數的針尖,不斷地刺激著自己的右眼。 簡為趕緊蒙上右眼。 忽然,他感覺自己向前走了一步。 不。 不是一步。 等簡為反應過來時,他早就踏過了警戒線,走進了這片廢墟。 誰在控製我的身體。 簡為急切地停了下來,腳下的碎石發出沉悶的聲響,就好像是在重重敲打著這片死寂的土地。 一個半倒的墻壁,一段幾乎腐朽的橫梁,或是一個孤零零的窗框。 這些殘留的片段在向簡為的身後退去。 不。 不對。 不是這些東西在向後退。 而是自己還在向前走。 每一步都伴隨著沙沙的聲響,仿佛踩在了某種塵埃之上。 自己居然在沒有意識地朝著廢墟的中心靠近。 感覺內心深處正拉響尖銳的警笛,自己的這具身體正在對自己發出最為嚴厲的警告。 但是。 前麵就仿佛有什麼東西,在吸引著自己。 那是一種難以名狀的力量,它不是視覺上的光芒,也不是聽覺上的呼喚,而是一種直接作用於靈魂深處的引力。這種感覺既神秘又強烈,仿佛自己與那未知的東西之間,存在著一條看不見的線,將自己牽引向前。 不行,得立刻離開這裡。 簡為心裡生出了這樣的念頭,但很快,這念頭就被洶湧而來的思緒淹沒了。 想要去看看。 快讓我看看。 簡為不自覺地一步步接近著廢墟中心,內心的悸動也愈發強烈。 每走一步,那種吸引力就增加一分,仿佛有什麼東西就在前方等待著自己。簡為嘗試著去分辨這是理智的召喚還是情感的牽引,但他很快就意識到,這已經超出了常規的理解範疇了。 周圍的世界似乎開始變得模糊,所有的聲音和顏色都淡去,隻剩下那股吸引力越來越清晰、越來越有形。 內心的這種感覺是什麼? 恐懼不復存在。 那是交織在一起的興奮與不安,簡為知道,自己即將揭開這股吸引力的麵紗,即將觸碰到那份未知的真相。 但,前方到底什麼? 記憶閃回。 能夠回憶起的景象越來越多。 那,對於這片有些熟悉的廢墟來說,自己的到來,到底算是一種找尋,還是一次回歸? 簡為就這麼想著。 很快,他就到達了這廢墟的中心了。 然而,就在此時。 他的心中,卻升起了一個強烈的念頭。 不。 與其說是念頭,倒不如說是一種壓迫感,一種深沉且無法言喻的壓迫感——不能抬頭。 有個聲音在告訴自己。 不能抬頭。 簡為本能地低下頭去,就像是有一種神秘的力量將他的視線牢牢鎖定在了地麵之上。 不能抬頭。 這不是身體上的束縛,而是心靈處的呼喚,它讓簡為的頭頂上,仿佛承載起了無形的重量,使他不敢、也不能抬頭,直視前方。 這種感覺還帶著一種莫名的尊崇,就像是站在一座巨大無比的神廟前,自己知道它厚重的歷史,所以那份莊嚴與神聖讓自己自然而然地低下了頭、心裡湧起了敬畏。 在這沉默之中。 簡為覺得血液在加速,呼吸在變得急促。 周圍仿佛有一雙無形的眼睛,透過他的眉宇,審視著他的內心。 簡為感覺自己被徹底地暴露在了這股力量之下,所有的偽裝和抗拒都變得毫無意義。這不僅是一種身體機能上的無法抬頭,更像是一種來自於靈魂深處的臣服與畏懼,是人類對於自己無法掌控、無法理解的力量的一種自然反應。 可是,簡為卻想搖頭。 不! 這些感覺隻是外部強加給自己的。 那種渺小感,那種無力感。 都是在自己踏入這個空間後從外部侵蝕而來的。 自己的性格,可以有驚訝,可以有痛苦,但不應該有絕望,不應該有膽怯。 那些東西,隻是虛假的幻覺。 自己不應該接受。 不應該被幻覺所掌控。 伴隨著這個想法升起,簡為心中卻生出了一股難以抑製的反抗欲望——他想要抬頭。 這不僅僅是對身體自由的渴望,更是心靈深處對知識、真相、光明的追求。 那份強大的內在驅動力量,就像一束在黑夜中頑強生長的光,無論外界的陰影多麼濃厚,它都試圖穿透束縛,尋找一線生機。 簡為雙手緊握,感到了一種從未有過的決心。 每一根神經都在向簡為傳達同一個信息:即使前方是未知,即使前方是壓過一切的強大,他都可以親自去追尋答案。 簡為深吸一口氣,用力穩定了自己顫抖的身形。在這一刻,他仿佛掌握了某種超越自我的力量。 終於,簡為抬頭了。 抬了一點點。 他像是用盡了全身的力氣,每一分的上揚都像是對抗一股無形的重壓,仿佛有一片海壓在自己肩上。 頸部肌肉繃得緊緊的,渾身上下的毛孔都在尖叫。 隻能做到這一步了。 隻能微微地抬起一點。 簡為的視線極度有限,他隻能看到前方模糊的一小片景象,自己的腦袋已經不能動了,但簡為驚訝的發現,自己已經取回了雙手的控製權。 簡為能感覺得到,那東西很驚訝自己的反抗。 簡為能感覺得到,自己後腦勺上的那根紅線也紮得更深了,自己的血肉、情感乃至記憶正在被它飛快地抽離。 這是鬼神的力量。 果然,這裡還有著一個鬼神。 廖鴻哲說匡啟同和鬼神同歸於盡了。 實際上並不是,紅線事件並沒有解決,這個鬼神隻是下沉了,協會把這裡封了起來,是因為協會裡根本就沒人能夠下沉100萬米,他們根本就看不到這個鬼神。 簡為忽然一激靈。 看不到。 不讓自己看到。 強行壓製自己抬頭。 是不是和原主想要剜去自己的雙眼有著異曲同工之妙? 原主之所以會剜眼,是不是因為這個鬼神想要原主永遠看不到自己。 它為什麼要這樣做。 鬼神有存在邏輯、進食邏輯、行為邏輯這三個邏輯。 抽取所有被紅線連接之人的血肉、感情、記憶,這明顯是鬼神的行為邏輯。 吸引能夠看到這些紅線的人靠近他,以加快他的吸取速度,是不是就是這個鬼神的進食邏輯。 照這麼說的話,把人吸引過來卻又強製別人不許看它,是不是為了保護它自己的存在邏輯。 或許這個鬼神的存在邏輯很脆弱,所以不想被別人知曉。 聯想到這個鬼神壓製自己抬頭,以及讓原主剜下眼睛,還有讓廖鴻哲在描述這場戰鬥時沒有講述半點它的樣子,這份推測,就顯得越來越合理了。 隻是,自己真的沒辦法了。 簡為想用雙手將自己的腦袋強行撐起。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但他完全做不到。 腦袋就像被固定在了半空之中。 再無半點挪動的可能。 簡為打開手機攝像頭,照向前方,手機屏幕上是扭曲的廢墟。 鬼神的能力已經能夠影響現世了。 真可怕。 手機拍到的都是它影響後的產物,鋼筋與水泥就像漿糊一樣攪和在一起,玻璃與木板就像紙張一樣被隨意彎曲折疊。 可是,手機屏幕上,卻是始終不見那個鬼神的本體。 簡為心一沉。 看來眼下,隻有一個辦法了。 簡為拿出了刀。 在這一瞬間,他做出了一個極端而可怕的決定。 這個決定一經產生,如同一顆巨石落水,激起了他心中的漣漪。 簡為的手指顫抖著,他身子的每一塊表皮都仿佛在抗議,在對這即將發生的行為進行著最後的抗議。 空氣中彌漫起了一種令人窒息的緊張感,時間似乎在這一刻凝固了。 簡為漸漸地平穩了下來。 他拿刀的手緩緩靠向了自己的臉,刀刃上的冰冷每一次接觸皮膚,都像是電流在劃過全身,那種觸感,仿佛能直擊靈魂的深處。 眼淚不自覺地溢出,它們是因恐懼、絕望還是釋然而生,就連簡為自己也說不清楚。 但最終,簡為還是決定去做出那個動作。 動作做出。 那一瞬間的痛楚讓他幾乎失去了意識。 沒錯。 在這無聲的黑暗之中。 簡為剜去了自己的右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