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華緯就像是排練了無數遍一樣,看起來十分熟練地接過紀紫的話,開了口:“他們太清楚廣大普通老百姓的底線在哪兒了,因為他們中的絕大多數人原本就是附近村莊裡的地痞惡霸出身。這些流氓地痞,通常好勇鬥狠,性子喜怒無常,卻又有幾分小聰明,很懂些人性的弱點。這些特性在山寨的老大——寨主的控製下,被很好地利用起來。寨主先是依靠自身過人的武力收服一個個原本單打獨鬥的小混混,再把他們編排成了一個稍微嚴密的組織,最終一層一層,通過這些手下,把自己的剝削和統治深入到各個村莊中去。如此,對被欺淩的對象情況本就了如指掌,再加上有寨主精準狠毒的指揮,山賊們每次都能很有針對性地下手,多年來竟未逢一次失利,次次‘滿載而歸’。” 華緯的從容應對讓紀紫目瞪口呆,顯然,對方設定的深度和廣度已經超過了她的設想。 不過,紀紫才是這個故事的原作者,無論如何,還是有辦法接話:“山賊們知道,隻要別一次殺太多、搶太多,且每次搶完後給那些百姓一段時間,緩一緩,這些村民就反不了。 要是偶爾有上那麼一兩戶人家忍不了,想出去報官,最終往往也根本掀不起什麼波瀾。本來嘛,山野村民,生活窮困,每年交完官府征收的種種苛捐雜稅之後,隻能勉強糊口,在飯錢之外,就沒什麼多餘的錢財了。再加上,村民們文化水平極低,縱是一百個人裡,恐怕也挑不出一個識字的。這樣,村民既沒錢請狀師,又不會寫狀紙,就算跑到了衙門口,一敲那訴冤的冤鼓,好嘛,有冤沒冤其實已經都不重要了。” 故事的發展再度震驚了觀眾席上的老師們,已經有人派學生去請各學院的院領導了。 華緯的話越來越意有所指,就差點紀紫的大名了:“官家的態度是,你先挨上幾十板子再說吧。所以啊,一般人還沒告上狀,自己就先沒命了。遇到極端難處理的‘刁民’,山賊們還可以再狠點,把你一家女的都搶了,男的全殺掉,讓你絕戶,就更沒人去告官了。那住你隔壁的鄰居怎麼不去幫你告狀?當然是怕火燒到自己身上,不乾這有生命危險的事。 人哪,甭管到了哪兒,自己的命,永遠是最重要的。《事林廣記·警世格言》講得妙:‘自家掃取門前雪,莫管他人屋上霜。’所以,山賊們是絕不會對村民趕盡殺絕的,最多就是隔上幾天,再殺掉幾個有意反抗的出頭鳥,給這幫村民‘提提醒’,讓他們懂些規矩,起到殺雞儆猴的作用。” 紀紫有些服氣華緯的文學水平,但她知道,這場對決才剛剛開始:“就這樣,這個原先不起眼的小寨子竟然逐漸成為了附近幾個村子的主宰。但這還遠遠不夠,寨主又對原本存在的幾股小的山賊勢力遠交近攻,分而破之,最後,吃掉所有其他勢力,成為了這一帶的真正霸主。自此,這個山寨的寨主,儼然已經有了遠超官府裡官老爺的威信,以及淩駕於那高懸在廟堂上的法律之上的權力,堪稱官麵和律法之外的‘王’。” 院領導們也越來越坐不住了,尤其是華緯他們學院的院長,又讓人去請校領導。 華緯當然也注意到了臺下越來越多的領導,不過他還是該說什麼就說什麼:“那就這樣的一個山寨,還叫‘大俠寨’?起這個名字,當然不是為了好聽。這位寨主還不是寨主的時候,這裡還真的出現過一位大俠。那個時候,同樣有一個類似的山寨。或者嚴格地說,那個山寨就是現在的‘大俠寨’的前身。” 到了原故事的情節,紀紫開始搶話說:“我們這位新寨主,隻是在原寨的基礎上,稍加改造,讓山寨起死回生,由廢轉興。這麼說,還是這樣的山寨,這樣的村莊,時間的流逝似乎並沒有給山寨附近地區的狀況帶來什麼改變。” 華緯也不動聲色地加快了語速:“然而,除了那個時候,有一個男人站了出來。沒有人知道他叫什麼名字,來自哪裡,更不用說他那一身武功和手上把柄長劍是怎麼來的。隻是,不知怎麼,附近村子裡的人都叫他‘大俠’。或許他就是這裡的村民,或許他是哪個村民的後代、親戚、朋友,又或許他隻是碰巧路過這裡,誰知道呢,至少在當時,沒人關心,沒人在意。為什麼村子裡多了一個人,大家還顯得毫不在意呢?” 這一問問得妙,既問了觀眾,又問了紀紫,茹瀾悄悄為華緯豎起了大拇指。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觀眾被華緯這麼一問,都蒙了,隻能看向紀紫。 紀紫硬著頭皮解釋:“江湖俠客,在村民們眼中算是值得敬而遠之的一類人。正所謂,‘儒以文亂法,俠以武犯禁’。即使村民們未曾讀過什麼書,也不知曉《韓非子》裡這句名言,可多年的世俗生活早該教會他們這個道理。大俠嘛,武功高強,惹是惹不起的。可惹不起,也不意味著就該與大俠來往得多密切,關係多親近,因為,“大俠”與“賊寇”,往往沒那麼明確的界限。你說你是大俠,誰敢相信?在手持利刃、出手殺人方麵,山賊可以乾,大俠同樣不是乾不了。老話講了,‘畫虎畫皮難畫骨,知人知麵不知心’。” 校領導們臉上的反應也很精彩,副校長大驚,打聽起臺上的兩人的身份,奇怪自己為什麼以前沒聽過這兩位人才的名字。 華緯不慌不忙,漸入佳境:“仗劍行俠,固然可敬,但誰又知,若那自稱俠客之人,心生惡意,對平民百姓下起手來,有幾分憐惜?於是,村民們照常生活,就當作這位大俠從未來過,眼看著他在村裡一間廢棄已久的破屋裡住下。對村民們的這種態度,大俠倒也沒怎麼在意。據說那間破屋是早年間村裡的哪個老財主留下來的,隻是財主早就搬到了更為繁華的城鎮定居,此處自然荒廢至今。幾天了,大俠似乎沒做什麼事情,就好像隻是在此歇腳休息。” 故事精彩歸精彩,觀眾們也漸漸發覺不對勁,怎麼說了半天,還是隻有這兩個旁白,就像說書人一樣,口述劇情呢?演員呢,演員怎麼還不上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