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有半年壽命。 天壽七十二,年七十一。 再加上中了毒,還能有半年已經是盡力彌補的結果了。 這具身體實在是過於老朽了,不過也是,畢竟已經七十多了,死亡迫在眉睫。 不過既然占了這具身體還是要遵從約定,斷了凡塵瓜葛,無掛無礙的求個長生吧。 李長生一睜眼,麵前是兩張驚恐中帶著些許疑惑的臉,想必這兩個就是毒死老頭的兒子兒媳了吧。 這二人一男一女,男的叫李金貴,女的叫李銀巧,正是李長生這具身體,老頭李長壽的兒子和兒媳。 李金貴還惴惴不安的時候,李銀巧就已經反應過來了,訕笑著說道。 “爹,您醒了啊,我和金貴還以為您過了,正擔心著呢。” 說著隱蔽的輕踢了李金貴一腳,李金貴在挨了李銀巧一腳以後,也反應了過來。 “爹你餓不餓,我給你拿點吃的。” 他剛轉身去拿東西,李銀巧扯住了他,嘴角勾著笑眼神卻帶著警告的說道。 “你說呢,爹剛醒哪有胃口吃東西。” 李長生抬了抬手,發現雖然有些沉重的感覺,但是並沒有不適。 李金貴看到李長生抬手,“撲通”一聲跪倒在床前。 “爹!兒子…” “好了!” 李長生開口打斷了李金貴的話,事情心知肚明,但是說出來就不行,何況這是原主默許的事情,甚至死了都還和自己討價還價不讓自己復活以後拖累兒子。 人心復雜,如今災荒連年,易子而食的都比比皆是,李家在李長壽的操持下有一點家底,還沒到這個程度。 但是如今天災肆虐,又連年饑荒,終究會坐吃山空。 李銀巧雖然歹毒,但確實是個把家虎,在她的精打細算下,李長壽的小孫子李福滿,在這災荒年裡也是健健康康的,李福滿年幼,李金貴懦弱,還就得李銀巧這樣的母老虎才鎮得住這個家。 所以原本的李長壽才會願意喝了有毒的粥,心甘情願的赴死。 “現在是什麼時辰了?” 被打斷了話的李金貴還是跪在地上,喏喏的開口道。 “約莫卯時五刻了。” “你方才跪下叫我爹,我應了下來,現在你去給我找一根可以拄著的棍子。” 李金貴站起身,畏縮著身子出去找棍子。 李銀巧卻一把拉住了他。 “爹,您心裡不痛快也犯不著打金貴啊,金貴還得乾活呢。” 李長生撐著炕沿坐了起來,摸索著從硬邦邦的土炕上爬了下來。 約莫是知道自己快死了,李長壽穿了一身補丁比較少的衣服,腳上也套了一雙編製密實的草鞋。 李長生沒有應李銀巧的話,應了一聲爹就要多費好些事,再應一個怕是徹底給拖在這個家了,於是李長生隻對著李金貴說道。 “既不願找便算了,你兒子福滿的名字不好,福滿則溢,以後改成福生,這句話就當是還你那聲爹的。” 說完一腳深一腳淺的向屋外走去,這具身體年紀太大了。 雖然被復活後剩下的本源也融進了身體裡,不過隻是彌補了底蘊,並沒有表現在外在上。 見到李長生要出門,還說了一句像是交代後事的話,李金貴猛地甩開李銀巧。 撲到李長生身邊,虛扶著李長生一邊哭一邊說。 “我給您找棍子,您打我吧,爹。” 李長生不為所動,蹣跚著走過堂屋,來到院子裡。 秋天的早晨格外的冷,院子裡的棗樹已經掉光了葉子,棗子也早就被擼掉了,光禿禿的杵在院子裡。 李長生往前走,李金貴就虛扶著往前挪,他想攔又不敢攔。 李長生晃到了院裡的石頭上坐下,開口對李金貴說道。 “現在距辰時還有三刻,你給我找根舒服的拐杖,我好趕路。” “爹,你去哪?” 李金貴開口詢問,李銀巧也跟到了院裡,張口說道。 “爹,您這是乾嘛,搞的人家還以為我們對您不孝呢。” 但是任憑兩人再怎麼說,李長生都是閉目養神,充耳不聞。 李金貴沒辦法,隻好踉蹌的跑出去找棍子。 李金貴走後,李銀巧也不再自討沒趣,轉身回了自己屋裡。 李長生原本是藍星最後一個求道者,費心費力的收集典籍靈玉,最終也才堪堪入門。 後來有一天突然醒來,就身處一個奇怪的空間,裡麵的一個器靈告訴他,原本藍星已經末法了。 它是人教所留法寶,藍星將剩下的仙道氣運和入門的李長生舍棄,從人教換了無法之法。 藍星所給的仙道氣運化作本源共有四百五十籌,法寶內有眾多功法秘術,還有他界重生的機會,可供李長生兌換。 不過想要他界重生就不能把本源兌換完,必須留一些交給此界化作氣運,才能獲得此界身份。 這些氣運就是李長生以後立身的資本,不過他必須把這些氣運利用起來。 所以李長生兌換了《太上玄靈南鬥延生真經》《玉源天官歲星納福真經》《洞真祿星招寶納財真經》三本真經,這三本分管壽命、福運、財運,最擅長的就是利用氣運。 至於剩下的本源除了一點用作借屍還魂,其餘的全都化作了氣運,所以現在李長生根本不擔心自己活不活的下來,反而擔心太過好運了,影響以後。 李長生思索的時候,李金貴捧著一根沒皮的桃木進了門。 看到那桃木根上是新的茬口,李長生猜他是折了村裡那棵隻開花不結果的老桃樹,又匆忙擼了皮給李長生做的拐杖。 接過桃枝的李長生拄著走了兩步,覺得還算合用,於是對李金貴說。 “你再給我拿三枚銅錢,算你對我的這個便宜爹的奉養。” 李長生話一出口,李金貴還沒回應,李長生自己倒是眼前一黑,差點暈過去。 李長生知道是李長壽在作怪,怪他問李金貴要銅錢,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李長壽雖然最後同意李長生借屍還魂,但是要求李長生乾乾凈凈的從李家走掉,不能拖累他兒子。 “不白拿你的銅板,你且拿來,我給你指個活命的法子。” 李金貴“哎”了一聲,跑進了裡屋。 隻不過這錢都是在李銀巧那裡攢著,李金貴進去倒是炸了火藥桶似的,一頓劈頭蓋臉的謾罵。 一時指責“好吃懶做”一時又說“隻吃飯不乾活”。 可真是指桑罵槐,好一通叫喚。 在李金貴的一聲怒吼裡,爭吵結束了。 李金貴攥著三枚銅錢,帶著臉上幾道抓痕,走到了李長生麵前。 他紅著眼眶,強顏笑了一下,臉上的傷口和皺紋,被這笑捏在了一起,有點醜又有點好笑。 “爹,給你。” 李金貴是李長壽最小了兒子,也是唯一一個活下來的兒子,如今也有了皺紋,有了白發。 李長生接過銅錢,上麵四個篆字天青通寶,另一麵是幾簡單的四個雲紋。 掂了兩下,李長生把三枚銅錢丟在地上,如此六次,記下六爻,算出本變卦,略解了一下。 然後招手示意李金貴附耳過來。 “楢山坳往東有個山洞,裡麵有一眼泉水,水裡有十幾尾大魚,你等到秋深水涸的時候去,這十幾尾魚足夠你們過個穩冬,此事切記不要透露給任何人。” 說完以後,李長生就拄著桃木樹枝,步履蹣跚的往楢山上走去。 李金貴跟到大門口,跪在門口不住的朝李長生磕頭,愚鈍如他,也知道他和自己父親的緣盡了。
一 了卻前塵(1 / 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