申時,也就是下午三點多的時候,陳誠在西雍門外一處道場中見到了王越。相較於洛陽城中的繁華,這處道場顯得有些荒涼,庭院中雜草叢生,看上去很久沒有打理過了。 王越在洛陽待了十幾年,因為劍術超群,極有名望,積累下了不少錢財,但王越並不隻是想要當個富家翁,他一直積極與達官貴人結交,想要弄個一官半職,然而錢是花出去了,直到現在也沒看到當官的希望。 位置就那麼多,世家大族們都不夠分的,哪裡輪得到他? 將軍的兒子想要繼續當將軍,將軍還不止有一個兒子。還有那麼多寒門子弟,都在眼巴巴地等著有位置空出來呢。朝廷以察舉取士,被舉者多為通經者或有經學修養的士人,其實質是經學取士。而不通經者,往往會在仕途上走得非常艱難。 縱然王越的劍術能以一敵十,又有什麼用呢?他又不願意去阿附宦官,便隻能蹉跎至此。 “我已經快四十歲了,將近不惑之年,但是看著你們這些年輕人飛快地成長起來,心中常常生出疑惑和時不我待之感。” 王越對前來拜訪的陳誠說道:“或許,投軍才是最好的選擇。” 他年輕的時候心高氣傲,便是裨將軍、偏將軍也不放在眼裡,認為憑借自己的武藝,當上將軍是遲早的事情。現在卻是想著能當個百人將就夠了。劉備被殘酷的現實磨去了外在的棱角,王越也是一樣。雖然軍功已經不是那麼好使了,但終究還是有點希望。 陳誠檢查了一遍墻壁後麵和其他角落,此處道場是王越教授劍術的地方,今天沒有人來學劍,院子裡麵和外麵都沒有其他人。消除了隔墻有耳的隱患後,陳誠便打斷了王越的感慨,說道:“中軍校尉袁紹你知道吧?” 王越點了點頭,他不光知道,還見過袁紹好幾次。袁紹麾下的武士還曾經想要招攬他,但王越可不想去給人當部曲,門客也不行,他是要當官的,而且要當大官,自然是拒絕了。 “你來找我跟袁本初有什麼關係?” 陳誠便將事情三兩句說清楚了,然後說道:“這次是替袁紹乾活,我猜應該能拿到幾十貫錢。有了幾十貫,就能把你這裡好好修繕一番。而且還能跟袁紹拉上關係,可謂是好處多多。有好處了我就先想著你,怎麼樣,夠意思吧?” 王越冷哼了一聲,“不怎麼樣。” 陳誠故作驚訝之態,“能給袁大公子乾活,好多人求都求不來呢,你居然說不怎麼樣!” “袁紹也好,曹操也罷,都是用人朝前,不用人朝後。你我既沒有跟腳,又不是他們的家奴,乾這種臟活,就不怕事後被人滅口?” 王越似乎是想到了某些不好的事情,臉色陰沉下來,“這種事情,我見得多了。” “怕啊,怎麼不怕?所以來找你幫忙了。有你這麼一位大高手在,其他人就算是心懷不軌,也不敢輕舉妄為。”陳誠指的不僅僅是袁紹和曹操,還有劉備。 王越搖了搖頭,“袁本初和袁公路兄弟間的事情我也聽說過,這種大家族之間的內鬥兇險無比,我們摻和進去,搞不好就要粉身碎骨。” “王師傅,富貴險中求啊!” “師傅”一詞最早出現在戰國時期,最初的含義是指傳授知識、教授技能的人,在秦漢時期,“師傅”一詞的含義擴展,專指帝王之師,即太師和太傅的統稱。現在陳誠稱呼王越為“王師傅”,倒也不會讓人聽不懂。 陳誠對王越說道:“你不是經常感嘆說沒有出頭的機會嗎?現在機會來了,卻又覺得太危險了?袁家四世三公,門生故吏遍布天下,隻要袁紹幫你說幾句好話,郡太守不好說,弄個縣令當當還不是易如反掌?” “就算乾了這事,袁本初也不會高看我們一眼。” 王越朝著洛陽城的方向看了看,“我雖然沒有去過袁紹府上,但是也知道,能與袁本初來往的,至少也是比二千石以上的高官。” 諸中郎將、光祿大夫、侍中和諸校尉是比二千石,曹操這個典軍校尉就是比二千石。袁紹的中軍校尉也是比二千石,不過他是汝南袁氏的長子,是士人群體的領袖之一,聲望和號召力都比曹操強多了。 陳誠見王越不為所動,便換了一種說辭,“剛才王師傅說要去投軍,就算是去投軍,也不能從最底層乾起吧?兵以餉聚,有了錢,招募一兩千人,便是校尉也可做得。” 天子劉宏已經正式下令“廢史改牧”,各地州牧有自行征辟僚屬、任命官員的權力,隻要有一兩千精銳部隊在手,在地方上混個校尉、都尉什麼的當當不是難事。 王越心有所動,但是依舊沒有鬆口。陳誠看了看王越,決定來一劑猛藥,於是驚呼道:“你該不會是想要去投叛軍吧?” “誰說我要去投叛軍的?”王越有些急了,“不要憑空汙蔑人清白。” 這個時代的漢人事功之心極強,地方上的官員和豪族要是上升無望,有不少就轉而就扯旗造反的。像是故中山太守張純,就是因為沒辦法進入中央,上書又屢屢被駁回,乾脆就反了他娘的。 朝廷不給高官做,那就自己來! 陳誠說王越想要去投叛軍,本來隻是隨口胡謅,但是看到對方這種破防了的模樣,不由得愕然,“王師傅你真的要去投叛軍?” “沒有的事!”王越矢口否認,但是身體卻是做出了一些細微的調整,便於更加方便地拔劍。三步之內,他的劍術無人能敵! 陳誠感受到了殺意,立刻向後連退幾步,左手按住了劍柄,“王師傅,你的劍法雖然高明,卻也未必能夠勝了我!” 如果生死相搏,陳誠有信心能成為活著的那個人,他身上可是掛著“傷害—75%”的BUFF,隻要不是被刺穿了心臟,或者是被砍掉了頭顱,都能夠慢慢地養回來。 “就算是要去投叛軍,也可以先乾這一票啊!” 陳誠做好了拔劍的準備,不過他還是想要先試試“舌辨之術”。“那艘船上裝滿了貨物,得手後,王師傅可以取走一部分。不管是投軍還是投叛軍,多帶些錢財貨物總是好的。” 王越死死地盯著陳誠看了一會,身上的殺氣緩緩散去,“不要再提叛軍!” “好,好,不提就不提,不過這件事?” 王越沉默了片刻,找書苑www.zhaoshuyuan.com 問道:“那劉玄德能出十餘人?” “應該就十來人。”陳誠笑道:“洛陽居,大不易!在洛陽不管是乾什麼都要花錢。人數要是再多一些,劉備就養不起了。” 事實上,劉備現在就養不起了,為了籌錢,不得不讓張飛回了涿郡繼續乾販馬的生意。 王越道:“他們有十幾人,我們不能隻有兩人。” “我再去找幾個人來。” “這件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王越道:“我有不少武藝高強的弟子,從中挑幾個就行。” “可靠嗎?”陳誠的語氣就像是在問西瓜熟了沒有。 “可靠。如果出了問題,我會親自解決。” 陳誠笑著道:“既然王師傅說可靠,那就肯定是可靠的。” 陳誠又說了一些需要準備的事項,以及遇到突發情況怎麼辦的預案。王越本以為就是去砍幾個人就行了,誰知道陳誠居然列出了一二三四,連事發後怎麼跑路都想好了。 “有必要這麼麻煩嗎?” 王越很是不解,在他看來,事情很簡單,沖上去,解決掉船上所有的人,僅此而已,何必搞得這麼麻煩? 陳誠卻道:“夫未戰而廟算勝者,得算多也;未戰而廟算不勝者,得算少也。多算勝,少算不勝。這是孫子兵法上的話,打仗跟鬥劍是一個道理,要是敵人的所有變化都有應對之策,那不管遇到什麼樣的情況,都能有應對之策。” “.....你應該去當將軍。” 陳誠大笑,“王師傅怎麼就知道我不能當將軍?”
第6章 清白(1 / 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