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離那一天,或者說那個晚上已經過去好幾天了。 夕羽稍稍的改變了一下自己。 院長婆婆經常對孤兒院的孩子們說,在人與人的交往之中,你可以選擇好好地去交朋友,也可以選擇不主動與人交往。但最重要的不是你對待別人的態度,最重要的是要遵守諾言。 人無信不立,這是算是夕羽懂得不多的一個道理。 所以即使隻是跟洛洛姐的口頭約定,夕羽也不準備去失約。 她最近很少望著空蕩蕩的天空發呆了,她開始觀察起來其他人。在夕羽看來,要想跟一個人交朋友,應該先去知道那個人平常是怎樣的。 以夕羽的精力來說,目前觀察一兩個人就已經是她的極限了。而且實在沒有什麼好的選擇,所以這幾天,夕羽一直在觀察跟她目前接觸比較多的艾花和宇。 方便觀察的時間一般都是午飯和晚飯的時間。夕羽坐在離艾花那邊比較近的地方,一邊吃著飯,一邊望著艾花所在的那個小群體。 經過幾天的時間,夕羽已經大致了解了這個小群體裡每個人的姓名了。 “小艾花,你最近學的怎麼樣了?感覺你是我們幾個裡麵天賦最高的那個呢。”就像現在開口的這個有一頭順直黑發的女生,如果夕羽沒有記錯的話,她的名字應該是叫作木悅,她的醒靈似乎是暗靈。 “小艾花她已經能構建框架了,我前幾天才剛剛共鳴成功呢,跟小艾花比起來,根本沒法比啊。你說對吧,許許。”接下木悅話把的是光靈的桃桃,她的頭發是很罕見的粉色,長得也很漂亮,似乎在男生那邊人氣很高。 該說什麼呢,她很熟練得又把話題拋給了坐在她旁邊的高個子女生。那是許許,醒靈是雷靈。 也許是因為夕羽很安靜,而且還沒有什麼存在感,她們說話並沒有避諱夕羽。所以夕羽把她們的對話一個不落地全聽在耳朵裡。 “我也覺得艾花的天賦很高,不過聽說男生那邊有個人已經開始在學第三步了。好像叫……澤維嗎?”不知道有意還是無意的,許許開始把話題往其他地方引。 “是澤爾吧……”木悅一臉受不了的樣子,然後精準吐槽,“虧你還知道他,不過好歹把他的名字記住吧。” “我記得他好像是唯一一個覺醒土靈的人,所以那個高個子教官對他的魔法學習毫不鬆懈呢。”艾花想了想跟著說道。 說起來。這件事夕羽也是知道的,因為洛洛姐前天在聊天的時候跟她們都說起過這件事,那個叫澤爾的小胖子,似乎還因為魔鬼式訓練瘦了下來。 除此之外,還有一件事情要特別說明,無論是已經開始學習第三步的澤爾,還是剛剛說自己前幾天才共鳴成功的桃桃,夕羽一個都比不上。 就像洛洛姐曾經說過的魔法笨蛋,從開始學習魔法的那一天開始,夕羽已經差不多有十幾天沒能成功共鳴了。 洛洛姐似乎也知道她的情況,沒有強迫夕羽去共鳴,不知道為什麼,院長婆婆也沒有刻意過問過她的情況。總覺得,如果院長婆婆要來仔細問個清楚的話,夕羽可能不會像現在這麼輕鬆,估計也會跟那邊那個桃桃一樣幾天前就能共鳴成功了吧。 不過並沒有發生這樣的事情,而且在洛洛姐的授意下,夕羽現在最重要的事情就是趕緊交個朋友。 稍微走了一下神,回過頭來的夕羽把注意力重新集中在艾花那邊。 “話說,咱們女生這邊是不是還有一個現在連共鳴都做不到的人啊。”夕羽剛一豎起耳朵,就聽到粉色頭發的桃桃說起了她。 “啊,這個啊……”艾花好像出現了一瞬間的驚慌,然後往便往桃桃身後的夕羽看過來。 “……”夕羽錯開艾花的視線,一副什麼都不知道樣子。 很顯然,看艾花那個樣子,肯定一早就發現了夕羽坐在那裡偷聽她們說話了。隻是不知道出於什麼原因,她並未跟她的夥伴們舉報這件事情。 “那家夥是叫夕羽對吧?男生那邊不是給她起了個外號嗎。叫什麼……孤獨的夕陽,我記得還蠻清的。”小艾花旁邊的木悅想了想,嘆了口氣說道,“那家夥完全就是目中無人啊,上次我找她聊天直接就被她無視了。” 居然還發生過這樣的事嗎?夕羽自己都沒有印象。這可能也說明,她說的那句“目中無人”也許是對的。 那下次,如果這個叫木悅的人來找她說話,她也跟她說話吧。夕羽內心有些糾結的下了決心。 “會不會是因為時機不對?”許許提出了一種可能性說道,“我平常看她一直在發呆的樣子,可能是因為走神才沒注意到你的也說不定。” “真的是這樣嗎?”木悅保持懷疑道。 “……可能確實是許許說的那樣。”艾花加強肯定道,“小夕羽老是發呆啦,有時候我想找她說話都做不到。” “小夕羽?聽小艾花這麼說,似乎跟那個‘孤獨的夕陽’關係不錯呢。”坐在艾花麵前的桃桃像是捉弄艾花般笑道。 “不,不是那樣啦……”艾花紅著臉不停地擺手道。 夕羽把自己盤子的飯吃完了,感覺接下來也沒必要接著偷聽了。這是夕羽這幾天來的習慣,吃完飯就離開,不然一個人坐在那裡就像一個傻瓜一樣。夕羽隻是不喜歡交朋友,不是能忍受那種被當異類的眼神。 夕羽安靜地離開,沒有受到任何人的注意。不過這次她也算懂了,起碼在跟艾花在一起的時候,不要隨便發呆比較好。 § 晚飯,夕羽依舊是一個人。這次她開始觀察起了宇。 不過從觀察開始到現在,很早之前,夕羽就有些在意一件事情—— 一般來說,男生跟女生之間做朋友是否有些不和常理。即使夕羽沒有朋友,她也知道男生和女生之間是有差異的,在夕羽所見的那些朋友裡,大部分都是男生跟男生做朋友,女生跟女生做朋友,很少有男生跟女生成為朋友的。 所謂的“很少”,指的就是在夕羽麵前不遠處的宇和那個藍頭發的女孩。 不知道是不是刻意的,他們坐的這個角落人很少,所以夕羽坐的也離他們稍微遠了一點,微微弱弱的聽不到什麼聲音,隻能看到他們之間的互動。 兩個人安靜地吃著飯,然後宇突然拿出了胸口的兜裡掏出一個小小的東西遞了過去——夕羽大概也猜得到那是每天中午回答問題就能從洛洛姐那裡得到的糖果。隻不過宇似乎每天都會在吃晚飯的這個時間把糖遞給他麵前藍頭發的女孩。 然後女孩欣然接受,揣進了自己的胸口,沖著宇展顏一笑。然後宇也開始傻笑,一邊笑一邊摸了摸後腦勺。 夕羽非常明白那顆糖非常好吃,而且洛洛姐一次都會給她兩個。往日夕羽都會找個時間自己一口氣全吃了,而最近不小心睡覺的時候被小青發現了,為了不讓小青說出去,她隻好忍住心疼答應每過幾天也會給她一顆吃。 難道說,宇也是被那個藍色頭發的女孩發現了糖的存在,然後不得不做出割舍嗎?夕羽越想越覺得有這種可能,不禁打心裡對宇感到同情。不過看著宇的笑容,總覺得有哪裡怪怪的。 女孩收下那顆疑似是糖的東西以後,也從旁邊的座位上拿起了一個花冠。 看到那個五顏六色的花冠,夕羽想起來教室那邊的操場上,還有宿舍前的院子裡的那些花骨朵兒最近似乎開始開花了。院長婆婆還嚴令禁止男生們玩遊戲的時候往有花的地方跑。 不過雖然禁止了踩踏,但另一邊院長婆婆卻教著女孩子們怎麼編花冠和花環。夕羽也跟著學會了一點,但從沒有摘過花去編這些。看到那個女孩拿出來一個精巧的花冠遞給宇,還給宇戴在了頭上,這一幕讓夕羽稍微有些不太理解。 難道說花冠是束縛住別人的意思嗎?把花冠戴在宇的頭上,意思是宇已經被她束縛住了,必須每天都把他從洛洛姐那裡答題得到的糖果給她才行,不然就會把宇的秘密暴露出去。 ……真的是這樣嗎? 夕羽吃完了打來的飯,看著兩個人臉上羞澀的笑容,小小的腦袋陷入了深深的疑惑。 § 觀察的日子就這樣一天一天地過去了,夕羽雖然知道了很多以前不知道的事情,這在洛洛姐口裡形容似乎就是所謂的八卦。 比如說男孩子們在某天夜晚外出冒險時似乎看到了一隻體型十分龐大的黑龍;比如說洛洛姐其實跟院長婆婆有血緣關係(這算是夕羽早就知道的一個);還有什麼其他有的沒的。 八卦雖說聽的不少,但交朋友這件事依舊還是毫無進展……說到底,夕羽還是不知道該怎麼向別人搭話,每次想先開口的時候,都會有種莫名的力量阻止她的行動,讓她開不了口。 這也是沒辦法的事情,這種情況從夕羽記事以來就存在了。如果這是一種病的話,夕羽也不知道到底是哪裡出了問題。 順帶一提,夕羽依舊沒有辦法共鳴,而他們三個中速度最快的艾花似乎再過幾天就能夠真正地釋放魔法了。 羨慕嗎?夕羽總是能從其他孩子……尤其是女孩子嘴裡聽到這個詞。 夕羽看著空蕩蕩的湖麵。今天既沒有風,天上也沒雲,隻有孤零零的太陽掛在那裡。今天的湖就像是一麵鏡子,光凈平整,沒有任何漣漪和波瀾。 夕羽忽然產生了一種錯覺,如果自己一直不去學魔法,這樣可以讓她隨便發呆的時光是不是就會一直延伸下去呢? 如果是真的話,那就不去學了。 夕羽就這樣在樹蔭下發著呆。不知何處吹來一陣風,湖邊迎著陽光盛開的花朵和夕羽的發梢一起輕輕地搖擺,平靜的湖麵也微微泛起了漣漪。 § 時間過得可真快啊,距離洛婭來到這裡好像已經快一個月了吧。洛婭的煉金術在卡修琳的教導下已經初窺門徑了。除此之外更重要的是,在洛婭這二十幾天的細心教導下,小艾花今天已經能夠放出魔法來了! 這代表著小艾花也算是出師了。根據老媽的教育方式,所謂師傅領進門,修行靠個人,洛婭作為她魔法路上的首位引路人,帶她走到能夠釋放魔法的地步就已經是出色地完成任務了。 今天中午是表彰大會,舉行在禮拜之後。老媽要獎勵學習速度最快的前三的孩子。艾花是這個孤兒院裡第三個做到可以釋放魔法的孩子,這麼一說的話,看到自己教的孩子站在禮臺上領獎,洛婭心裡不免會產生一種自豪和驕傲。 接下來就是宇了,還有小夕羽…… 小夕羽的話,雖然說要改變她,但是孤兒院裡的環境對於小夕羽來說並不太好,洛婭也觀察好幾天了,這裡的一切都變得有些根深蒂固,包括人與人之間的關係,其他孩子對夕羽的態度,等等。 今天晚上,跟老媽說一下吧,也是時候帶小夕羽出去看看外麵的世界了,也許多看看一些孤兒院裡沒有的事,見過孤兒院裡沒有的人,小夕羽就能做出改變了也說不定。 洛婭這麼期望著,也為她所看不見的小夕羽的未來而擔憂著。 為自己所在意的孩子自豪著,為自己所在意的孩子期望而擔憂著。洛婭心情稍微有些復雜,這也算是稍微懂得了一些屬於大人的心情吧。洛婭一邊為臺上的小艾花鼓掌,一邊想道。 § 夜涼如水。進入春天以來,甚至現在都快要進入夏天了,洛婭今天第一次感受到從湖麵上吹過來的風如此清冷。 洛婭跟老媽並肩坐著。卡修琳身上多披了一件輕紗,有點像小夕羽經常纏在手臂上的那個。 “老媽,之前我說過的事你還沒忘吧?”洛婭望著夜空上悄悄躲在雲朵後的月亮先開口道。 “哪件事?是說帶莫莫出去放風那件事嗎?”卡修琳最近閑的無聊就會去林裡看望一下莫莫,看莫莫總有一種在看孫子……不對,應該說是外孫的感覺。 “就是那件事。”洛婭笑了笑,露出她的虎牙說道,“看樣子老媽你還沒忘。” “我這幾天去找小莫了。”卡修琳沒有順著洛婭的話往下說,稍微有點疑惑地問道,“我看他也沒有你說的那種情況啊,那孩子跟你似乎不太一樣,每次去找他都一副懶洋洋的樣子,不是剛睡醒,就是剛吃飽準備睡覺。” “啊,那個啊……”洛婭一時有點語塞,在心裡不禁開始懊惱自己忘了跟小莫提前說了。 “……是因為什麼事情對吧?”卡修琳稍微問了一下,但看洛婭一副糾結的樣子,輕輕嘆了口氣,又說道,“我最近缺了點煉金材料,你可以幫我買回來嗎?” “啊?哦哦,我明白了。”洛婭下意識點了點頭,“要買什麼材料?” “這不重要,明天我列個清單給你。比起這個,我更想知道你為什麼現在就想出去?難道說是跟在艾茵萊特一樣嗎,覺得媽媽束縛了你的自由,於是想要離開這裡嗎?”卡修琳聲音不見波動,但洛婭卻從中聽出了各種各樣的心情。 “這裡跟艾茵萊特不一樣啦,而且老媽跟老爸也是不一樣的。”洛婭回想起了往事,沉默了一下,還是笑著說道。 “那為什麼……”卡修琳話說到一半,便沉默了下來。 洛婭覺得要是這個時候再不說出真正的理由,她和老媽之間也許就會產生巨大的誤會了。 老媽其實是個溫柔敏感的人,老爸曾經因為不坦誠所造成的誤會已經傷害老媽一次了,這次自己絕對不能步老爸的後塵。 “也不是什麼大事啦。”洛婭語氣輕鬆地說道,“是之前在教孩子們的時候,答應過他們如果答對我出的題,我就帶他們出去玩。小夕羽全答對了,所以必須要帶她出去玩。您不是也說過嗎,人無信不立,我總不能失約吧。” 除此之外更重要的是,如果洛婭失約了,她將再也改變不了那個紅發紅瞳的女孩。人無信不立,用在這裡真的相當確切呢。 “所以說,莫莫隻是你的借口?”卡修琳斜著眼看著洛婭。 “啊哈哈,莫莫以前確實是我說的那樣啦。”洛婭摸了摸後腦勺,尷尬一笑。 “除了不能失約以外,你應該還有其他想要做的事吧?”卡修琳抬頭看向天上的月亮。微微不太完整的月亮從雲彩之後暴露了出來,皎潔的月光灑在湖麵和她的發梢上,蒙上了一層淡淡的光輝。 “畢竟,你不是說過要去改變那個孩子嗎?” 可能剛剛覺得今晚的風冷隻是洛婭的錯覺,風吹在臉上,有些輕飄飄的,像是小時候老媽在冬天用她稍微冰涼的手輕輕撫摸她的麵頰,雖然涼涼的,但卻很舒服。 於是洛婭用了個更舒服的姿勢躺了下來,看著沒有被雲遮住的星星說道,“是啊,我這次帶她出去,也是為了改變她。孤兒院這裡對她來說是一個完全不會有變動的環境了,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在這裡隻會讓現在的她越來越堅固。” “我要帶她出去看看,接觸新事物是改變一個人最有效的方法。” 洛婭伸出手,似乎是想要摘到那遠在天邊,觸不可及的星星。 洛婭沉默了一會,然後握住拳頭,放在胸前,像是摘到了星星,語氣如此堅定不移,“我就是為了向老爸證明在這一點上我才是對的才離家出走的。而事實證明,我是對的。” 洛婭·希圖不是隻有希圖這個姓,她離家出走後回到艾茵萊特的第一件事,就是找到姓為希圖的男人,然後告訴他,洛婭是才對的,而希圖是錯的。 “他隻是不想讓你受傷,不想讓你冒險。平平安安地過完一生,是我和你爸一直都想給你的祝福。”卡修琳語氣很平靜,但誰都聽得出來平靜下深藏的溫柔。 “把鳥兒囚禁在籠子裡,老鷹便吃不到它了。”洛婭抱著腦袋閉上眼睛,不再去看星星,不再言語。 卡修琳沉默了一會兒又問道,“你準備什麼時候走?” “明天早上吧,吃完飯我就帶她走。”洛婭像是睡著了一般,依舊沒有睜開眼。晚風輕輕拂過,輕薄的修女服貼在她的身上,凸顯出十分勻稱的身材。 “記得早點回來。”卡修琳囑咐道。一如一年前的老爸一般。 “知道了。” 殘缺的月亮又被雲朵遮住了,天空變得黯淡了不少。有一陣風吹來,洛婭輕輕打了個寒戰,她在心裡嘀咕了一下,是不是自己穿的太少了呢? 或許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