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小白也分不清此時的自己,是在做夢還是在回憶,隻心神一動,之前消失不見的過往記憶畫麵,隨後便又隱隱約約出現在了眼前,原本已經忘記了的,過去的種種經歷,瞬間便如潮水般向他湧來。 總而言之,他此前因中奇毒而失去的記憶,竟便在今晚這場睡夢中不知不覺、變戲法似的又回來了。 睡夢中的他,麵對著突如其來的記憶碎片,一時不知該感到惶恐亦或是驚喜?隻仍一點一滴的在努力回想,許多模模糊糊的事情,隨即變得異常清楚明白起來。 他想到小時候兵荒馬亂,強盜橫行,到處都在鬧饑荒,因為貧病交加,他和爹娘後來背井離鄉,由洛陽到長安,直到了西域關外。 此後機緣巧合,他爹爹和趙武六成了結義兄弟,兩人之後又與吳良還有烏陀幫的一乾人眾,深入大漠尋找什麼寶藏。 他念想至此,登時便想到,後來在光明教大殿上,趙武六跟他說,他爹爹已然葬身沙漠之事,猛地便從夢中驚醒了。 他失憶後目不能視,雖也曾親耳聽聞,趙武六跟他說起過他爹爹的死訊。 但他既已失憶,聽來的即便是無疑的事實,總也不免惶惑,覺得所聽來的,或而隻是如幻似夢一般的假象? 此時重獲記憶,一經回想起趙武六,曾當麵跟他說過他爹爹身死之事,這親耳所聞,親身所歷過的往事,自然是真真切切,再也無疑的了,不由得便失聲痛哭了起來。 一個人倘若未曾失憶,那麼當他時隔已久之後,偶然回想起某件令其痛心不已的往事時,雖仍會叫人感傷,卻也多了一份淡然。 李小白失憶前便從趙武六口中,得知了他爹爹身死大漠的噩耗,已如遭霹靂,悲戚心痛過一回。 其後不久毒發失憶失明,又聽對方跟他說了同樣的噩耗,便再度令他悲痛欲絕了一次。 這時原本已消失卻突然而來的記憶,讓他重新又想起了這一噩耗,再三地讓他心如刀絞了一回。 比起未經失憶,而偶然回想起的痛心往事之悲切,這一而再、再而三的痛楚,輪回往復似的一次次痛擊了他,鮮新如初,絲毫沒有因時過境遷而被沖淡,反倒更加了一份失魂落魄。 他在這三更半夜裡獨自痛哭流涕,也沒人聽見,夢境中尚能看得清,醒來後眼前卻又是一片黑暗,舉目茫茫、渾無所見,仿佛深夜曠野中一隻哀嚎的野獸,又如荒無人煙處、於暗夜中悲鳴的一縷孤魂。 傷心之餘,驀地又想到,那晚在光明教聖火大殿中,他和杜止美等人聯手,擒住了那位新任教主後,杜止美力推他為新一位教主時,他自己原本是極不情願,滿口拒絕的,怎的現在自己分明又成了教主了? 隨即往下轉念又再想到,自己莫名當上了教主後,他和趙武六那晚在祭壇廣場中,要燒死自己的殺父仇人陀夫斯基時,柳無極突然出現,不僅救走了陀夫斯基,而且還害死了趙武六之事,登時心中一怔,種種往事霎時間便又一股腦地湧上心頭。 想到此前的自己,竟有這諸多各種各樣的經歷,遇到的奇人奇事接二連三,他一時間也沒法弄清其中的來龍去脈。 此時在黑夜中醒來的他,茫然中隱隱隻覺得,所有之前發生的這一切,仿佛全然隻是一些虛幻際遇,感覺難道自己隻是做了一場大夢,現在突然才剛醒過來而已? 不覺間天剛亮時,陶華元和陶文達父子兩人,悄然到了李小白房中。 “脈息平穩,當已無礙。” 陶文達一隻手給李小白搭了脈,隨後便道,“他此前的五道真氣也已盡數消除,內力全無,看來是時候了……” 李小白恍惚中聽得兩人腳步聲近,一時隻不作理會,聽了陶文達的話聲,料來當是他和那位穀主二人到了,本也無心搭理,卻聽說什麼‘是時候了’,心下不禁疑惑,什麼是時候了? “他已服下我的‘忘憂逍遙丹’,此丹藥力奇特,服下之後,不僅能消去奇毒,而且相應的會讓人元氣大傷,連帶著便將他的內力和記憶都給消了去……” 陶華元嗯了聲,緩緩道,“他身上奇毒既去,內力和此前的記憶,自然也給通通抹去了。你跟著我在這穀中待了這麼些年,幾時需要和人動武?不妨便將功力都傳了他,一是讓他得以續命,二來我也好將這‘不老心法’傳了你。” 李小白聽這兩人對答,顯是以為自己未曾睡醒,聽穀主所說,才知原來自己確實已服下了‘忘憂逍遙丹’,卻又想:“怎的我不僅沒有失憶,而且還想起了過去所有,本已忘記了的事? 聽穀主的意思,卻是要讓其子三莊主,把內力傳給我好讓我續命,他再將什麼‘不老心法’傳給陶莊主。 想來我吃了穀主的丹藥後,功力盡失、大傷了元氣,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一度昏迷了數日,這穀主便要重新傳我內功使我復原……可是,我要不要跟他們坦言,其實我並未失去記憶?” 他不知道的是,卻原來這穀主的‘忘憂逍遙丹’藥力奇特又猛烈,服用後除了能解毒外,還會不斷刺激人的大腦神經,以致讓人失憶。 但他本就已經失憶,竟便讓這古怪丹藥,把他殘缺的記憶又給激回來了。 “是,義父。” 李小白正暗自糾結,隻聽陶文達道,“隻是……這‘不老神功’為何定要廢去原有功力才能修煉?倘若他日……” “怎麼,你是擔心你沒了功力,會有人對我不利?嘿嘿……我這都活了近百年了,還有什麼看不透的?” 陶華元一笑道,“世人想求長生,但如若人人生而不死,世間豈不是亂套了?倘若真有人要害我,那便讓他來好了。 我到了這把年紀,又在這世外之地享了幾十年福,老天爺真要收我,那也是遲早的事,這你倒不必多心…… 這‘不老’之說原是逆天之事,修煉這門神功卻要一應自然,若仍留有原先半點內力,修煉起來難免駁雜不純,則此神功便不得而成。 你身上這內力原是我‘逍遙門’正宗,當知如果旁人練過別派內功,你若不將他原有內功先行廢去,非但無法將內力傳給他,若硬是要傳,隻會害他走火入魔。 要想修煉這‘不老神功’,不能留有絲毫內力的道理,卻也是一樣的。” “是,弟子明白了。”陶文達說著,看了看李小白,“隻不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