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小白隻見一個龐然身軀飛在半空,來勢洶洶,絕難力抗,忙退開一步避其鋒芒,趁機揮甩枯枝,以極陰柔勁力輕輕平搭在筆身,無論對方橫豎撇捺都一應隨之遊走。 這樣一來,就好像對方在帶著他自己練字,隻不過一正一反,卻絕難為其所傷。 吳書之覺察到不對勁,一支筆卻仿佛被對方樹枝黏住了一般,一時竟甩脫不掉,心念急閃:“這小子真邪門,居然想出用這等怪招。這麼下去豈非無論我寫什麼字,不僅傷他不著,還教會了他我這新創的獨門筆路?不成,得趕緊想個法子……” 待‘興’字匆匆寫完,吳書之筆法忽變,大書‘張旭肚痛帖’中的草書,暗道:“這小子反正不通書法,我且隨他玩玩,讓他得意一番,我再給他來個出其不意!” 這《肚痛帖》乃張旭代表作,狂放大膽,開頭三個字‘忽肚痛’寫得還比較規正,字與字之間不相接連。 但從第四字開始,便每行一筆到底,綿綿相連,越寫越快、越寫越奇,十足顛狂。 吳書之堪堪寫完前三字,忽然勁貫筆身,大筆一蕩,將樹枝蕩了開去,筆法又變。 他本意在讓李小白順著他筆路寫完前三字,讓對方誤以為摸清了門路章法,再忽以狂草來個攻其不備。 誰知李小白哪管什麼行書、草書,之所以跟著他筆路一道寫來,也不是為了跟他練字寫字,正是要待他大出破綻,伺機反擊。 待手中樹枝被蕩開的一剎那,李小白化柔為剛,猛地回掃,啪一下打在了吳書之手腕上。 吳書之剛起一筆,萬料不到對方竟然後發先至,手腕一陣劇痛,持握不穩,判官筆直往朱雀大街上飛去。 他一支鐵筆縱橫武林多年,似這般輕易被人從手中打掉,那是從未有過之事,一怔之下,縱身直追。 不想他剛一抓著筆身,屁股上又被緊追而來的李小白,以樹枝掃了一下,登時滿臉通紅,又驚又怒,稍一站定,轉身喝問:“你……你究竟是什麼人?” 他縱橫江湖幾十年,武功造詣不敢說天下無敵,但幾時有過被人這般折辱戲耍,卻連對方半根手指頭也沒碰著? 近來自創這一套十分得意的筆法,他本有意拿來在人前賣弄一番,沒曾想卻在這麼一個來歷不明的小娃娃手下,接連受挫,惱怒之餘,又增羞愧,恨不得立馬生吃了對方。 李小白心道:“這時候想起問我來了?你們這些吃人的魔頭,一開始隻怕我在你們眼裡不過是待宰之羊、盤中之餐,怕是問也不問便成了你們腹中之食了!” 淡淡一笑,轉念隨口道:“逍遙門,李小白。” “你是逍遙門的人?……蕭遙白是你什麼人?” 吳書之有些不太相信,隨即也醒過神來,“真是沒想到,逍遙門居然還有這樣的後生小輩,看來倒是我太小瞧你了!” “你們當年對我師門做的惡事,現在也是時候有個了斷了!” 李小白心說這些自稱‘煞星’之人,當年幾乎滅了逍遙門滿門,雖然跟自己這個半路得來的掌門,說起來並無多大關係。 但自己既然已經肩負掌門之名,這師門之仇,自是無論如何也擺脫不掉的了。 而且這些人本就十惡不赦,既叫自己碰上了,便斷不能心慈手軟,再留禍害。 他說著喝了聲:“看招!”身形閃動,樹枝往吳書之眼臉上猛戳猛掃。 吳書之連連退避,判官筆左封右擋,也不知使的什麼草書筆法。 鬥不數合,忽聽背後呼呼之聲大作,李小白扭頭看了一眼,隻見半空中一個大鐵錨當身砸了過來。 他大駭之下,身形急轉,鐵錨擦身飛過,朱雀大街青石板上,卻頓時給砸出了個大坑。 那鐵錨足有半人高,少說也有百八十斤,錨頭兩邊有彎鉤,錨尾一端連著一根長有數丈的大鐵鏈,長鏈另一端連著一柄開山巨斧。 原先在街邊樹上的吳讀之,此時正揮甩著巨斧,突然閃身而來,未待李小白緩過神來,照著他頭頂便是一劈。 李小白見來人竟是一個膀大腰圓的虎形大漢,若非見著他那張爛了半邊的臉,還道是陡然降身的天外來客,一怔之下,忙晃身急閃。 “原來是蕭遙白的弟子,那我倒要領教領教!” 吳讀之嘎嘎怪笑,一時並不追擊,“當年要不是老大老二貪功,非要搶著去對付蕭遙白,結果兩人聯手,還讓他給跑了,說不定老大的位置便是我了!吳老三,你說對不對?倘若換作我和你聯手,他蕭遙白怎能跑得了?!” “四兄弟裡你自負武功最高,本事最大,那也沒什麼好說的。可你別忘了,若論單打獨鬥,我們當年都不是蕭遙白的對手,依我看現在最多也就打個平手!” 吳書之咂了咂嘴,“但這小子卻有些邪門,看起來傻乎乎的,我都差點著了他的道!你方才也瞧見了,這小子顯然是有備而來,我看這一頓,咱倆隻怕是想吃也吃不上了!” “我吳老四想吃,還沒有吃不到的!” 吳讀之臉一沉,哼了哼道,“當年老的沒抓著,現在抓個小的,要再讓他跑了,那我們這些個煞星還有什麼臉混?你最好閃開點,我手上的家夥可沒長眼睛!” 虎臂一陣,身後的大鐵錨呼嘯飛出,渾如巨蟒撲人,又如巨弩破空,直往李小白這隻小羊羔身上猛擊。 若被這麼一塊大鐵塊擊中,莫說是肉體凡胎,便是銅墻鐵壁也抵受不住,難保不被撞出一個大窟窿來。 李小白低呼一聲,急往一側躍開身子,還未站定,不料對方似早有所料,鐵錨剛一振出,隨即縱身直上,一把巨斧又已劈到。 他忙又騰挪閃避,斧刃劈肩而過,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握著樹枝的手微微發抖。 不知為何,他麵對著這個相貌怪異,體型粗豪的家夥,隱隱總感到絲絲恐懼。 這人在個頭上,比起那個害死自己爹爹的巨人陀夫斯基,雖猶有不及,卻仍有著一副常人難以企及的魁然身軀。 比起其他看起來還算正常的三煞來,這老四給人的感覺更像那所謂的‘煞星’,尤其是他那深邃的發著寒光的兩眼,簡直讓人不敢逼視。 吳書之悄然閃到了一旁掠陣,空曠的大街上勁風陣陣,直把他腦袋兩側上殘存的幾根毛發,吹得東倒西歪。 若論武功內力,他和吳讀之可說不相上下,不過比起四人中的老大吳奇子,又稍遜一籌。 吳讀之憑借一身蠻力,又不似其他三人耽於所好,若說單打獨鬥,三人都未必能奈何得了。 四兄弟各行其是,互不乾擾,但也少有嫌隙,若非性命攸關之時,既不會翻臉成仇,也不會一致對敵。 吳書之適才未免大意輕敵,以致接連挫敗,雖心中忿忿,但吳讀之突然橫加插手,吳書之既不著惱,也不聯手出擊,隻在旁觀戰,靜觀其變。 吳讀之一隻鐵錨霍霍來去,聲勢驚人,但也正因鐵錨粗大,比起細小無聲的諸般暗器來,總歸更易閃躲。 他自然深知其中利弊,鐵錨拋擲往往多為虛招,主要意在阻斷敵人一路,再在另一路上同時搶攻,以巨斧使出真正殺招。 所謂聲東擊西,便是這看似笨拙的一虛一實之間,不知已有多少名家好手敗於其下,且通常都為巨斧分屍為二。